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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沒變臉色。
大皇子低聲道:「父皇,宣平世子回來了。」
側身而立的晉朔帝聞聲,方才緩緩轉過了身。
他抬手擦拭了刀上的痕跡,然後將帕子丟給了孟公公。隨後拾級而下,將那把與他氣質格格不入的刀交予了大皇子拿住。
他的目光落在鍾念月身上,笑道:「念念怎麼回來了?」
香桃簡直快要嚇昏了。
她以後再也不瞧不起書容了!
瞧那些個舞姬,也沒誰掐著嗓子再一口一個奴家了,她們像是已經嚇昏了似的……
鍾念月怔了片刻,隱約知曉這些個舞姬,怕是成了晉朔帝借題發揮處置永辰縣縣官的東西。
她低聲道:「東西拿到了,自然就回來了。」
晉朔帝應了聲:「嗯。」
他朝她伸出了手:「過來,朕瞧瞧,念念去取的什麼東西?」
園中寂靜無聲,眾人都好似被枷鎖箍頭,鍘刀挨頸。只有鍾念月仿佛身處在另一個地方,全然不沾此刻凝滯肅殺的氣氛。
鍾念月頓了片刻,還是邁動了步子。
這別館的花園,兩旁都栽有樹木、花叢。石榴樹與一小片竹林相依著,樹影錯落地印在腳下的青石板路上。
她禁不住心道,先帝怎麼喜好這樣的布景?就不怕有刺客潛伏其中嗎?
鍾念月念頭剛落下,便聽得階上的晉朔帝道:「罷了,念念在那裡等朕罷。這路上燈滅了兩盞,樹影娑娑,恐怕有些黑。」
他說罷,便從高階上下來了,身後緊跟著孟公公與幾個禁衛。
鍾念月禁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石榴樹的樹影。
是有些黑。
只是這一刻,心下滋味兒多少有些怪異複雜。
還跪著滿地的人,那黑乎乎的似是血跡吧,都滲入了石板了。禁衛們個個面露凶色,大皇子也仍舊繃著凌厲的姿態。
晉朔帝倒還記著這短短一段路上黑不黑的事。
晉朔帝身形高大,只三兩步便到了鍾念月面前。
他不輕不重地握了下鍾念月的手腕,這才帶著她往主位走。
鍾念月便由他拉著,緩緩行過那段不長的路。
樹影這下將兩個人都牢牢籠住了。
晉朔帝今日著的白色衣裳上,便好似落下了團團的黑影。倒並不醜,只多了幾分凌厲之氣。
等回到主位上。
晉朔帝又問她拿了什麼。
鍾念月壓根不是去拿東西的,但謊話都說出去了,自然只好胡亂解下來一條手鍊,道:「拿它去了。」
晉朔帝伸手接了過去,攥在掌心,翻覆看了兩眼,笑道:「這樣一件小玩意兒也值得念念惦記?改日朕為你尋一樣更好的來。」
說罷,他便合上手掌,不還給鍾念月了。
鍾念月:?
哪有你這樣的?
此時大皇子聞聲,禁不住頻頻朝鐘念月看來。
他若是還發覺不到不對勁的地方,那就實在是蠢貨了!
這小白臉定不是宣平世子。
不,……興許連小白臉都不是!
這是個姑娘!
大皇子多年前的記憶一下串了起來……難道是清水縣那個?被他父皇抱上轎子那個?
其餘人更早辨認出來鍾念月是女子。
只是就算是這樣,他們也免不了心下驚駭。他們只聽得晉朔帝淡淡與那「宣平世子」道:「這幾個舞姬乃是由縣丞獻上的,百姓遭難,他卻只記著以女色取樂。大皇子出聲相斥,他竟敢生出反心,從袖中掏出了匕首。原來,永辰縣的山賊為何久難剿滅,不過是有這永辰縣的縣官作內應罷了。」
他一頓,問:「念念可從中學到了什麼?」
這時候都還帶考校的。
不愧是你。
大皇子此時也不禁跟著思考了起來。
學到了什麼?
自然是該以百姓為重,不能貪圖享樂,獨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
鍾念月抿了抿唇,壓低了聲音道:「要辦一個人的時候,且先讓他犯一樁小錯,就能入手將他收拾了。」
她的聲音也就只有離著近的孟公公與大皇子聽見了,旁人都沒能聽真切。
大皇子:?
這與他的答案全然不同!
這倆都不在一條路上!
晉朔帝驟然失笑道:「嗯,念念真聰明。」他問:「可若是此人藏有利刃,輕易不肯伏誅呢?」
鍾念月心道,不就是如陛下這般,揮刀殺了他麼?
晉朔帝扣住她的手腕,微微抬起來。
他把玩了兩下她的指尖,這樣的親昵動作之中,透出了三分強勢意味。
他道:「朕便為念念拔劍了。」
鍾念月聞聲愣了下,微微別過臉去,夜裡微涼的風吹在身上不覺冷,反倒覺得熱。
晉朔帝這樣仿佛不沾凡塵俗世的人,卻原來也會說這樣的話。
像情話。
晉朔帝不緊不慢道:「念念這雙手,生來尊貴,可握珍寶,卻不能沾血污。朕的劍,便是念念的劍。這天下有無數人,也可來做念念的劍。念念要學會這些,並牢記心中。」
眾人已經驚駭得徹底說不出話了。
短短一段話,能透出的訊息卻好似多如瀚海。
其實莫說是他們了,便是鍾念月也有一瞬的恍惚。
晉朔帝壓根不在意什麼舞姬不舞姬,那些個舞姬究竟長得什麼模樣,說了什麼話,他恐怕都沒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