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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並不算難受,只是在短暫的茫然過後,她隱約意識到自己仍舊停留在這裡,而並沒有返回本來的世界。
她拼命地撐起眼皮,卻怎麼也撐不開。
來到書中世界,遇見那麼些個糟心玩意兒,見到熟悉的面容,卻又並非是自己真實的父母,箇中的委屈與酸楚此時方才糾結在一處,一併涌了上來……
眼下已是丑時一刻,眾人提心弔膽、渾身緊繃,稍微喘上一口氣,便覺得倦怠疲累,可誰又敢塌坐下去呢?
宮人們小心翼翼抬頭望去。
只見床榻邊上,晉朔帝換了一身常服坐在那裡。身形依舊挺拔,不見半點的疲累。
陛下尚且如此,又何況他們?
孟公公跨進門來,低聲道:「老爺……不如先用些食物?」
晉朔帝應了聲:「嗯。」
宮人們怕得要命,心道這一回,總不該出岔子了吧?
反倒是晉朔帝神色依舊不變。他接過碗,手腕連晃也不晃一下。
只有孟公公隱約從他的身上,窺出了幾分風雨欲來的味道。
孟公公心急如麻,臉都皺作了一團,臉上的皺紋便也更明顯了。
怎麼會這樣呢?
孟公公扭頭去看床榻上的少女。
好好地……
這麼嬌嬌弱弱的小姑娘。
孟公公的念頭剛划過,就戛然而止了,他顫聲道:「姑娘、姑娘的睫毛方才……似是動了下。」
太醫也一直陪坐在一旁,冬日裡都汗流浹背了也不敢擦。聽見這句話,登時直起腰來,激動地道:「定是恢復了些許意識了……再,再取藥來……」
這吃了毒物,最要緊的便是先吐出來,吐個乾乾淨淨。
因而到如今,鍾念月還未曾進過一口湯藥、水米。
她神志還未清楚時,事實上也著實吃不下去。嘴掰開,都只怕嗆著她了。
這太醫話音一落下,室內登時就忙亂了起來。
取藥的,拿帕子來的,還有捧著手爐的……
一併都往那床榻前遞去。
孟公公忙問太醫:「能扶起來麼?」
太醫點頭:「能,能。」
孟公公伸手就要去扶,晉朔帝的手卻更先托住了鍾念月的腰,就這樣輕輕一用力,便將她扶了起來。
鍾念月是沒甚麼知覺的,她的腦袋一歪,便靠住了晉朔帝的肩。
晉朔帝的身體頓了下。
孟公公見狀,忙伸出手,又要將鍾念月扶正些……
「托住碗。」晉朔帝道。
孟公公只好轉頭將藥碗托在手中。
晉朔帝淨了手,再取一勺褐色藥汁,送到鍾念月的唇邊。
「好像還是餵不進去。」孟公公道。
晉朔帝將勺子丟回碗中,抬手捏住了鍾念月的嘴。
她的唇很是柔軟,晉朔帝頓了頓,多捏了下。
等捏完,晉朔帝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晉朔帝臉色不變,轉而按了按鍾念月的唇面,然後用手指撬開了她的牙齒。
「餵。」晉朔帝道。
孟公公連忙又拿勺子,顫顫巍巍地重新送過去。
這下一口灑了一大半,不過好歹是喝下去一些了。
那藥汁一入喉,就見鍾念月的睫毛又顫了兩下,她的眼珠輕輕一滾動,緊跟著連眉心也皺了起來。
孟公公見狀,鬆了好大一口氣,道:「姑娘定是覺得苦呢。」
說著,他手上卻是不停,接著餵。
這幾口一餵下來,鍾念月巴掌大的臉立時皺作了一團,眉心與輕顫的睫羽,都透著十足的可憐巴巴。
等藥見了底。
鍾念月的唇動了動,一口咬在了晉朔帝的手上。
一旁的宮人見狀,登時心下驚駭,差點腿一軟跪下去。
鍾姑娘可真敢下嘴啊!
孟公公覷了覷晉朔帝的臉色,見他沒有動怒,孟公公便也沒有急著伸手了,只哭笑不得道:「姑娘這會兒想必正覺著委屈呢……」
晉朔帝動了下手指。
沒能抽回來。
鍾念月咬得緊緊的,連身子也縮作了一團,如受了驚,瞧著更見綿軟了。
太醫沒什麼眼力見,急急吼道:「這、這……快瞧一瞧老爺的手,可咬傷著了?」
「無妨。」晉朔帝似是還覺得稀奇,還摸了下她的牙齒。細密,整齊,咬人並不大疼。
跟剛長牙的小奶貓似的。
太醫應了聲:「是。」這才幹巴巴地退了回去。
鍾念月咬了兩口,大抵是覺得不大好使力,也著實使不上什麼勁兒。
她的眼角立時滑落了一行眼淚,掛在下巴上,欲滴不滴。
孟公公呆住了。
晉朔帝也頓住了。
見她吐血倒下,也不及這一串無聲無息的眼淚,混著委屈巴巴,悄然砸落在人的心間。
那眼淚一串接一串,斷線珠子似的。
太醫愣愣望著,心道這鐘家女實在好顏色,一哭起來,便要將人的心都哭碎一般。
鍾念月越哭越傷心,她的唇微微張開,沒有再咬晉朔帝了。
這會兒喉中跟著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一聲一聲,都正落在人的心尖上。
晉朔帝抽回手,並沒有立即為她拭去眼淚。
他默不作聲地盯住了她的模樣,看著她哭得傷心欲絕,睫毛都被淚水打濕得凌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