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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屋中光線昏暗, 倒也遮去了她面頰上的幾點緋色。
晉朔帝輕笑一聲, 心情似是極好, 他道:「不必了念念。」
鍾念月正要問為何。
身後的棺材板「咚咚咚」響了起來,一聲比一聲更響亮。
晉朔帝笑意不減:「詐屍?」
他道:「宣平侯府該要請幾個道士來做法才是。」
晉朔帝不提便罷。
一提, 相公子就想起來了, 因為大皇子的手下帶了人來燒寺廟,若非如此, 又怎麼會將鍾念月從他手中逼出來?
相公子便又怒砸了兩下棺材板。
鍾念月都禁不住被逗笑了。
她懶洋洋道:「宣平世子死都死得不大安穩,可見周家作孽之深, 是該重重罰之。」
此時門被叩響了。
宣平侯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小心翼翼:「陛下?陛下在裡頭嗎?臣……臣憂心陛下的安危, 不如臣來點香罷?」
宣平侯此時是真的怕。
他怕晉朔帝進了門,正撞見他兒與鍾家姑娘說話。那今日就真得躺棺材了。
晉朔帝此時才緩緩收斂了笑意,他屈指輕敲棺材板:「祁湘,朕只消命人在這棺材上,釘入十根長釘。從此世上再無相公子此人。」
他的聲音平且緩,仿佛不過是在說,今日的茶泡得淡了些。
越是這般口吻, 越是叫人覺得四肢發冷。
鍾念月禁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
她並不意外,晉朔帝會很清楚棺材裡是什麼把戲。
相公子要欺瞞世人容易, 要欺瞞晉朔帝,還是難了些。
棺材中一片死寂。
就在鍾念月以為,相公子要拿沉默來賭生死的時候,棺材蓋重新被重重地叩響了。
「你若殺我,卻叫鍾姑娘如何自處?」相公子的聲音隔著薄薄木板傳遞了出來。
晉朔帝沒有出聲。
鍾念月也不好插嘴。
她都不大清楚相公子與晉朔帝之間,該是有著什麼仇恨。
屋中重新歸於一片寂靜。
屋外的人,汗水涔涔。
棺材裡的人,也在昏暗而狹小的空間裡,緩緩滲出了汗水。相公子攥緊了手指。他發現,他對於晉朔帝的了解全然不夠。
到了頭,他還是怕這個男人的。
此時萬氏走到了宣平侯的身後,她疑惑道:「我那女兒方才不是也進去了嗎?」
宣平侯點了下頭,頓時急中生智,忙拍著門板道:「陛下,鍾夫人在門口等著姑娘呢。姑娘方才可出來了?」
晉朔帝這才抬手,攬住鍾念月將一旁挪了挪。
而後他垂眸,推開了棺材蓋。
躺在裡面的白色人影,驟然彈起,從腿部綁帶抽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揮舞,朝晉朔帝而去。
刀面泛著凌厲寒光。
鍾念月眼皮一跳。
那一瞬間,她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想要去將晉朔帝拉開。
但是不等她動手,晉朔帝就已經先動了。
他面無表情地扣住相公子的手,往棺材邊沿上狠狠一壓,就聽見「啪嚓」一聲,相公子的胳膊折了,而後那把匕首就到了晉朔帝的手中。
相公子自然是比那周公子有骨氣得多,他喉中沒有發出半點痛呼。
相反,黑暗之中,此人的眼眸反倒更亮了。
「這是你指揮部下綁架念念,使她受驚之過。」晉朔帝道。
相公子又疼得厲害,又覺得想笑。
鍾念月哪裡有受驚呢?
她當時可將旁人使喚得分外自得。
晉朔帝待她,果真是放在心尖尖上的,旁人一點也碰不得。
他已經知曉了。
將來還會有更多的人知曉……
相公子陡地覺得背後一涼。
他僵硬地倚著棺材,動也不敢動。
那匕首的刀尖,隔著薄薄的白色壽衣,抵住了他的腰。
他不知道晉朔帝會不會使刀。
但興許是會的。
手腕一轉,便能利落地挖出他腰間的骨頭……
「陛下。」鍾念月輕輕喚了一聲。
晉朔帝的目光從相公子身上抽離,又落到了鍾念月的身上。
而後他才緩緩收住了手,淡淡道:「你作這麼一場戲,確是全了念念的清白。停靈七日後,宣平侯送你棺木出京,朕不會攔你。但若有再見日,朕會殺了你。」
他到底是捨不得叫鍾念月見血。
相公子抿緊了唇。
他應當說什麼?
陛下大度?
為了鍾家姑娘,能放我一馬……
雖然他在走入周府時,就知曉自己能借鍾念月的面子,苟活一命了。
但真等到結果,相公子倒也沒有如何高興。
他打從出生,就沒有光明正大地好好活過,因而要苟活,卻也要用這般手段……鍾念月只有一分感動是對的。
他同晉朔帝比起來,應當一分都沒有才是。
此時門外頭,這下連著萬氏也焦灼起來了。
雖然已經堪破陛下的心思了,可如今陛下與念念共處一室,久久不見出來,問話又不見應聲……裡頭該是在做什麼?
萬氏登時腦中閃過了無數可怕的後果。
不如就先大膽破門而入?
不不。她還要護著女兒的臉面……
這廂晉朔帝將匕首生插入了木板,可見其力道之大。他漫不經心地道:「不屬於你的,不要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