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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府里有個小廝追出來,手裡拎了一個盒子,匆忙道:「大公子,這是姑娘走的時候,要大公子帶上的。」
鍾隨安接過來,問:「何物?」
「是些吃食。」
鍾隨安搖頭:「我早膳已用。」
但說罷,他還是牢牢扣住了食盒,並沒有叫小廝拎回去。
鍾隨安身上並無那些紈絝子弟的習氣,這還是他一回將食盒拎到讀書的地方去。
等先生上下課的間隙時,他怕食盒裡放著的涼了,這才取出來享用。
旁人見狀,自然驚異不已,紛紛圍了上來。
「這是什麼玩意?新奇得很。」
「隨安你府上廚子做的麼?」
「且分我一些!」
食盒裡放入的食物實在很多,這會兒已經有些涼了。
鍾隨安猶豫片刻,便叫旁人分了些去。
待先生再踏進來,卻只見眾人感嘆:「好吃!好吃!」
再看他那得意門生鍾家公子,這會兒面色發黑,懷裡抱著個食盒,像是給誰分也不肯了。
他也不曾知曉,為何這食盒裡的食物這樣好吃,與府中廚子所做全然不同。
可想而知,妹妹在其中花了多少心思,都是為了備給他的。
鍾隨安這會兒自是說不出的心疼了。
總覺得自己將妹妹的一腔心意分給旁人糟蹋了。
他的同窗們此時望著鍾隨安,快活一笑。
既是吃了人的,此刻又見這位平日裡年紀尚輕便已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鐘公子,此時卻原來也如常人一般,會捨不得會不高興,抱著食盒如同抱了個寶貝,君子風度頓失三分,他們立時覺得這鐘公子如接了地氣,真實多了!
而不是像從前那樣,與誰都像是隔了一層,似個假人。
鍾隨安心疼了半日。
等這半日一過,他便立時問起了隨行來的小廝。
小廝道:「原先夫人疼愛姑娘,就在院子裡給姑娘私設了小廚房。」
鍾隨安一怔,問:「既是小廚房,那月錢也不是從中公走的了?」
小廝點頭:「應當是罷。」
鍾隨安一抿唇,當下道:「日後這小廚房的花用,便從我的私房錢里出就是了。」
他妹妹還是個小姑娘,每日裡總要買些胭脂水粉,糖畫娃娃的,……父親嚴苛,不許浪費奢靡,她的私房錢哪裡夠用呢?
鍾隨安哪兒知道,他們親娘一力承擔了鍾念月的所有花銷呢。
鍾隨安這廂頭一回惦念起了妹妹。
那廂鍾大人卻也想著女兒。
按理說,他不該許鍾念月一個姑娘家去什麼清水縣的。
可又禁不住鍾念月撒嬌。
加上每年去清水縣是為正事,又並非是去玩樂,叫女兒去見一見這人間的真實模樣,不被榮華富貴迷了眼,也是好事……他這才應了。
可這一應完,鍾大人就覺得渾身都怎麼不大自在了。
「大人,可是這案子分外棘手?」一旁有人低低出聲。
鍾大人搖了搖頭。
心道從前不曾嘗過女兒撒嬌的滋味也就罷了,如今是嘗到了,也懂得了夫人為何那樣偏寵女兒。可如今家裡卻沒個撒嬌的人了。
正想著呢,鍾大人便聽有人疾步而來,躬身道:「大人,國子監的山志先生求見。」
鍾大人與山志也有幾分交情,也是因著山志的字。
他心知,山志莫不是要來同他說一說女兒……
那也好,有人與他說一說,都能減去心下三分躁鬱。
鍾大人一點頭,命人去把人請來了。
山志見了面,先客氣地打過了招呼,隨即便道:「鍾大人有所不知,令嬡在國子監,卻是連著幾日都在讀那些雜書……」
鍾大人怎麼也沒想到,山志一上來就是說女兒的不是。
鍾大人一皺眉,道:「我那女兒年紀尚小,如今才剛開始讀書,先生要求實在嚴苛。」
竟是一下拉了臉。
山志滿腹告狀的話,這會兒全堵回去了。
他驚愕地望著鍾大人。
這鐘大人怎麼變了個性子了?
鍾大人越想越覺得不快。
他女兒那樣瘦弱,這會兒出了城,也不知在路上被冰雪阻了去路沒有,冷不冷?
鍾念月打了個噴嚏,卷著帘子,瞧見他們一行人從出了皇城後,竟是漸漸就分作了兩路。
她如今也才知曉,原來這去清水縣不是去玩的。
春夏秋冬,四個時令,每個時令時,皇家都總要挑個臨近京城的府縣,攜上王公貴族前往。
若是春時,便要挽起褲腿,親自入田中耕地。
若是夏時,便要攀摘瓜果。
若是秋時,便要為莊子收糧除草。
若是冬時,還要為那些屋頂破了的農戶修一修房屋。
如此這般,才算走出了紙上談兵所限,走出了遮眼的榮華富貴 ,以察民情。
又才能時刻不忘,自己作為天潢貴胄,王公貴族之後,生來坐擁無上的地位與財富,又該要為這人世間做些什麼……
鍾念月咂咂嘴心道,這晉朝皇帝倒是很有想法的。
祁瀚見鍾念月卷著帘子往外看,此時不由插聲道:「那是大哥領著王公貴族們,先朝清水縣去了。我們落後幾步。」
說起這話時,祁瀚面上飛快地閃過了一點遺憾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