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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子實在是……實在是從未見過她這般人!
理直氣壯、大方坦蕩,將驕橫都寫在了那張漂亮的臉蛋上。旁人因帝王恩戰戰兢兢,她倒渾然沒有知覺!
如此行了半日下來,相公子已是生不如死。
他知曉晉朔帝不是好騙的,所以來前先服了一味毒藥,藥減半,藥性自然也大減,只是使他短日內虛弱多病罷了。
所以,這病是真病。
他如今失了毯子,失了腰枕,棲身於犄角旮旯之中,渾身骨頭都像是要被顛碎了死的。
他漸漸禁不住懷疑,自己選擇用這個身份回來,是否是一樁大大的錯事。
若非那時畏懼晉朔帝的莫測手段,他又怎會主動投上前,企圖來個燈下黑呢?
早知如此,還不如接著掩面潛伏……
相公子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頭?
他雖然日日浸在血海深仇里,可從來都是衣食無憂的,底下人將他伺候得極好。他那養父也愧對於他,明明身份不低,在他跟前卻要低頭垂目……世間女子也多喜好他偽裝出來的模樣,除了在晉朔帝跟前,他素來無往而不利。
只今日又遇著了個鐘念月……
相公子冷靜些許,換了個法子接著相勸鍾念月。
他道:「陛下待你極好?」
鍾念月:「嗯。」
「那你便忍心離陛下而去,叫陛下心頭不快?是陛下待你還不夠好嗎?」相公子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鍾念月斂住了眼底的光華。
自是好的。
鍾念月沒有將情緒外泄,更不屑與相公子說起自己與晉朔帝的事,她只笑道:「你說得有理。」
於是她捲起帘子來,道:「去請陛下一併來這裡坐著罷。」
相公子:「……」
晉朔帝是什麼人?
披著君子皮罷了。
如今連這層皮都不披了,就更不會肆意順從一個女子了!
那禁衛卻是應聲去了,仿佛從鍾念月口中聽見什麼沒有道理的話都不覺得奇怪似的。
相公子愣了愣。
這些個冷冰冰的皇宮中人,何時起變了這樣多了……
他們該是不知變通,只聽皇帝一人之言,冷酷狠辣又無情……
就相公子發怔的這段時日裡。
晉朔帝將面前的書一卷:「念念要你來請朕?」
「是。」
晉朔帝:「倒還有三分良心。」
等到隊伍中途歇息時,晉朔帝便緩步行至了那馬車前,帘子一掀,擠進了那本來不大寬闊的馬車。
相公子如今是真真被擠進角落裡去了。
當著晉朔帝的面,那比鍾念月在還要難受。
我只是叫你回晉朔帝那裡去!
你卻將晉朔帝也喚來了!
相公子實在咬牙又切齒,一時竟不敢隨意再開口了,否則只怕鍾念月又做出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來。
晉朔帝來得低調,並未有多少人留意到晉朔帝已經從車輦中下來了。
孟公公還坐在那馬車的車轅上,他高聲道:「起駕。」
不多時,車馬便又往前行了。
「再行上半日,便又要抵下一個縣了。」晉朔帝似是有意哄著鍾念月,便低聲道:「此地有幾樣特色糕點,是別處少有的,我們不在此地過夜,但可以買些吃食留在身上……」
晉朔帝話音方落,只聽得幾聲「咻咻」,如風聲,如什麼劃破了半空。
鍾念月眼皮一跳,聽得有人嘶聲吼道:「有刺客!」
瞬間車馬一亂。
鍾念月飛快地抬手去掀帘子,想要瞧瞧是個什麼情況,晉朔帝卻是面色一變,按住了她的手背:「念念別動。」
外頭兵戈聲起。
馬兒嘶鳴。
有人還聲嘶力竭地痛呼了一聲:「陛下!」
等再掀起帘子來時。
御輦的車架上釘了無數支箭。
禁衛已經殺入左邊的稀稀落落的林間,刺客應當是死士一般的角色,他們知曉躲藏不住,於是殊死一搏,直到人頭落地,方才消停了戰局。
兩個官員顫巍巍地跪在那御輦前,只當晉朔帝還在其中,再度悲呼一聲:「快,快,陛下……」
鍾念月捏了下指尖。
身後卻是貼來一人。
晉朔帝緊挨在她的身後,像是要將她圈在懷中一般,他垂眸看著她,道:「念念又救了朕一命,朕此生無以為報,只有以一生換之了。」
鍾念月瞪眼瞪得久了些,她忍不住眨了兩下,覺得又酸又痛。
晉朔帝見她不出聲,便又換了句話,繼續同她道:「念念不必瞧了,不是什麼大事,等收拾收拾,再抵達了縣城,那時天還未黑,一樣能買到那些糕點。」
此時那廂有幾個人將孟公公從馬車車底翻了出來,想是出事時,孟公公眼疾手快,直接翻了下去。只是縱使是這般,鍾念月也見著他身上有一支箭。
那箭羽烏黑,瞧著好似淬了什麼毒一般。
鍾念月眼皮一跳,本能地揪了下晉朔帝的袖子。
她今日頭一回咬牙切齒,又怒又有一分怕。
她一口咬在晉朔帝的虎口上,只是這人興許是早年練箭練得多,虎口處便有一層薄薄的繭,咬下去倒跟咬不動似的。
她更氣得磨了磨牙。
晉朔帝指尖驟然蜷起,目光落在她頭頂髮髻上,強忍住去摸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