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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小余還沒落座,大貓就喊了一堆跟屁蟲到面前,逐一跟她點頭問安,再一轉眼,就和一旁的時夜套起近乎,那嘴皮子就像是機關槍似的讓人插不進去。
等樊小余用眼神將面前這些牛鬼蛇神打發了,再側頭一看,時夜正好逮著了機會,不動聲色的說:「要是一早知道今晚這樣熱鬧,我也應該準備點小菜帶過來,不過都是家常口,不知道是不是合大家的口味。」
大貓是個糙人,一身錢味兒香水味兒,獨獨缺了墨水味,所以特別愛聽時夜這種文化人慢條斯理的說話,明明是家常話卻透著一絲書墨香,禮貌點說這叫氣質,粗魯點說這叫逼格。
沒幾分鐘,大貓被幾個波濤洶湧的美女拉去舞池,他眼中渾然天成一身逼格的時夜,又和旁邊醫學世家出身見屍體比見活人還多的bill說上了話。
樊小余窩在沙發一角捧著爆米花靜靜看著兩人,就見昏黃的燈光下時夜又好像卸掉了那身逼格,轉換成一副專家的面孔,和bill不在一條長沙發里,兩人分別坐在沙發組拐角的各一頭,中間隔著兩組扶手,微微傾身神色嚴肅的模樣像是正在進行學術探討。
樊小余琢磨了一下,一個是整天在鏡頭前晃悠的廚子,一個是拿手術刀開膛破肚的法醫轉急診科大夫,能有什麼專業上的交集和火花?
目光一轉,樊小余的視線落在時夜端著酒杯的手指上,修長有力,光潔平滑,不是精心保養過的小白臉的手,卻也不是遍布刀傷燒傷的大廚的手。
她就那樣歪著頭定定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那雙手的主人不知何時挨了過來,輕微的碰了她手臂一下,她這才皺著眉醒神。
時夜附耳,透過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他的聲音似乎更有穿透性:「晚了,回吧。」
這真像是老夫老妻之間的對白。
樊小余剛看了他一眼,懷裡的爆米花筒就被他從善如流的抽走了,她也沒什麼反抗,就勢站起身,與此同時還打了個哈欠,就跟著那高了她一個頭正不緊不慢走前面撥開人群的身影,毫不費力的穿過舞池。
***
再一轉眼,就是翌日一早。
大貓家發生了命案,死者是他專門請來的party策劃師liliai,就死在主臥的浴池裡,大貓顯然逃脫不了干係。樊小余和時夜倒是能互為證人,還有party幾十雙眼睛可以證明他們一前一腳的離開。仿佛bill也有人在後半夜看到他搖搖晃晃的回到隔壁。
最愁人的就是大貓,前一夜他記得自己分明摟著兩個女人一起睡覺,結果一覺醒來兩個女人一個記憶斷片,一個聲稱睡覺前還曾見過liliai,也就是說,大貓完全可以趁兩個女人熟睡後再出來行兇。
而本案最大的疑點就是,大貓的主臥和浴室都有密碼鎖,密碼只有他本人知道,若不是他打開門,liliai根本不可能進去。何況liliai若想和陌生男人約炮,大可用客房,為何非要選擇主臥,還在樓下人來人往時特意穿著一身性感睡衣?
這明顯是有主人授意。
大貓成了嫌疑最大的人,但目前為止表面證據尚不足以將他扣押四十八小時,樊小余用重金將他保釋出去,同時還和時夜、bill一樣接受了一連串的盤問。
月光城的人都知道,他們三家是世交,案發當晚三家人都到過現場,出了這麼大的事,縱使能洗清嫌疑恐怕也會坐到證人席。
樊小余走出審訊室時,火兒幾乎已經躥上嗓子眼了,恐怕再多待一分鐘她就要掀桌了,幸好那長相平庸說話沒重點的警探還算會看臉色,見她下巴的線條繃直了便立刻收手。
氣勢洶洶的高跟鞋「咔咔」的踩在地上,十幾步外,樊小余就見到坐在走廊盡頭長椅上的時夜很不對勁兒。
「結婚」這麼久,時夜從沒有生過病,連撞見早上那樣驚心動魄的場面也一副淡定自若的神色,他的臉上自然沒有出現像現在這樣的蒼白。
但這一刻,他眉頭緊皺,臉色極其的差,雙眸緊緊盯著地面,像是被誰奪了魂魄似的。
樊小余的高跟鞋聲一路來到跟前,清遂楚地看到時夜豁然一震,站起身時臉色尚未平復,一雙大長腿晃悠了兩下,整個人就像是魂魄霎時歸來,一下子沒站穩。
樊小餘下意識的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本以為時夜見好就收,誰知他竟毫不客氣的將重量壓了過來。
樊小余嗓子眼的那股火兒終於竄了出來:「我沒給你飯吃,還是虐待你了?」
時間仿佛停了一秒。
時夜的聲音放得極低:「只是沒經過這麼大的陣仗,白天又見了那樣的場面……嚇的。」
樊小余的眉頭瞬間打結,想再給他兩句,就見四周許多雙好奇的目光射了過來,便只能先將那口氣壓下去。萬一真把人說委屈了,當場給她哭,她也真不知道怎麼收場。
於是待時夜一站穩,樊小余就立刻抽手,轉身就走,不過走了兩步又像是想起什麼,突然回頭。
只是話到嘴邊,嘴巴是張開了,話卻沒吐出來,只因她撞上時夜的眼神——眸如鏡面,冷而肅穆,仿佛深夜的湖上籠著一層迷霧,像是要把人吸進去。
***
時夜的那記眼神讓樊小余徹夜失眠。
其實只是個眼神倒沒什麼,但奇怪就奇怪在那眼神不曾出現在時夜臉上,而且還是在命案發生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