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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想著攢點錢去租個條件好點的房子來著。
另外大兒子也十六了,再過兩年該說親的,總不能自己走了好運讓師父看中,把閨女許配給自己,也指望兒子有那個好運吧?要結婚就得攢錢打家什兒,攢聘禮。還有青青也十四了,再過兩年,怕是要進宋家的門,那總得給閨女準備嫁妝吧,四季衣裳、鞋襪被褥,還有壓箱底的錢都不能少,就算人家宋家不計較,自家也不能太寒酸,否則不是讓閨女直不起腰麼?
看看這個家,媳婦兒跟了他這麼多年,當初他就給做了一對銀簪子。這些年過日子,總遇到不湊手的時候,媳婦兒的銀飾當的當賣的賣,現在除了他給的聘禮沒捨得動,其他沒什麼了。
家裡多少日子沒吃口細糧,沒吃口炒菜、雞蛋、肉了?
孩子們不嫌棄他這個爹沒用,他總不能讓孩子們一直受委屈吧?
要再讀書,那這家得緊巴成啥樣啊?
這個書真的不能讀。
讀書是無底洞,是吞金的窟窿,看看四弟就知道了。
當年四弟啟蒙的時候花錢還少一些,十歲以後開始學四書五經做文章,一年學費二兩銀子打底,之後逐年增加。等要下場考試的年紀,還得另外請名家指點、拜師會友,一年多少銀子都不夠的感覺。刨除這些,筆、墨、紙、硯都非常貴,尤其書本,更是貴得離譜,經常一本書就上百錢、幾百錢,據說這還是便宜的。家裡為了供他讀書,不說吃飯穿衣,單就花出去的銀錢,一年總也有個十多兩。這已經是哥哥們的極限,要是賺得多,那自然是全填進去也不夠的。
他不能跟爹娘那樣,為了小兒子委屈了另外的孩子。
可小兒子真的是個聰明伶俐的,要是讀書,保不齊真奔個好前程光宗耀祖呢,不讀書白瞎好苗子了。
實在不行,就讓小力試試,反正剛開蒙花錢不多。真要是有那個天分的,讀一年就見成效,要沒那個天分,也就歇了心思。
他性子木訥,不是個感情外放的,這些話自己盤算一下卻說不出口,尤其不能說親娘和弟弟半點不對的地方。
聶青禾看他在發呆,估計是酒後上頭加上被孩子們懟得有點懵。
聶父是真懵,他沒想到大閨女病了一場,突然就帶上了刺兒,二閨女雖然是個小辣椒,可以前說話也沒這麼硬氣,至少不敢頂嘴的,今晚上這也太反常了。
聶青禾給旁邊幫聶母劈麻纖維的小力使個眼色,比劃一下,聶小力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就跑過去纏著聶父。
「爹你教我識字。」
聶父看他這麼主動,也樂得把自己那點存貨拉出來教兒子,每個男人都想在自己孩子身上找成就感,孩子的崇拜以及優秀,都會讓他覺得自己更加高大。
結果磕把瓜子的功夫,聶小力就把他爹那點存貨給掏澄乾淨了。
「爹,你這也不行啊,不夠我學的。」
聶青禾在一旁偷笑,她看了一下,這時候的文字一部分是繁體一部分是簡體,並不全然是繁體字。
這個她可會了。
她也湊過去,「爹,我洗碗的時候也跟著學了一下。」她也拿起木棍,在地上把聶二壯教的所有字都寫了一遍。
聶二壯:「!!!」
這麼一看自己閨女兒子可比四弟靈光多了,當初四弟開蒙的時候,幾頁書背了好久,幾個字也是顛三倒四地寫。
他心裡不禁犯了嘀咕,難不成自己閨女兒子真是讀書的料?
這時候閨女是沒人出去讀書的,但兒子出去學了可以回來教啊,侄女加倆閨女,一份錢四個人學,多賺啊!
他的心一下子激動起來。
這時候自然是沒有電燈的,也沒有後世那種煤油燈和蠟燭。富貴人家裡倒是會點牛油蠟燭或者石蠟做的蠟燭,但是普通人家裡可捨不得買。他們家一直都用菜油點燈,光線昏暗黑煙大,做活兒也不方便,很容易弄壞眼睛,而且菜油還要用來做菜,哪裡捨得點燈呢,很多時候就是藉著灶膛里的餘燼亮光,趕緊收拾一下。
本著不傷眼睛不費油的原則,他們家二更梆子一響就各自上炕。
早睡早起,省油,早上還能多幹活兒。
夫妻倆住東間,聶雲朵帶著弟弟妹妹住西間,因為屋子小,炕也不大。
上了炕,聶母忍不住問男人,「當家的,你咋想的?」
聶二壯:「都晚了,快睏覺吧。」
聶母不高興了,推搡了他一把,「你就知道睏覺,當著孩子的面我不說啥,現在就咱倆我還不能說說?你看看,自從我跟著你這過得什麼日子?累死累活地賺錢,想著讓孩子們過點好日子,能吃上兩口肉。結果咱多賺點,你娘就都要去,這賺的還有個什麼意思?孝敬公婆也是該當的,可憑什麼咱還得連你四弟也孝敬著?不是說好分了家各自過日子?我自己過,我累死我願意,現在我累死也賺不到好,孩子也跟著受罪,哼!」
她一翻身,抱著自己的枕頭睡另一頭去了。
聶母躺在那裡,越想越委屈,聶老婆子整天賣慘哭窮,可其實自家過得還不如他們鄉下莊戶人呢。
人家莊戶人地里有糧食,房前屋後有菜園子,院子裡還養了雞鴨下蛋,條件好的豬圈裡再養頭豬。逢年過節的,人家雞蛋有的吃,還能殺只雞犒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