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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遠的眼睛紅紅的,他身上有一股很明顯的酒氣,他喃喃道:「我們小時候明明親密無間,同吃同睡,她什麼事兒都不避諱我,跟我撒嬌同我哭鬧,我從來都是歡喜的。為什麼,她再也不理我了?為什麼她說喜歡你的青禾死了?青禾,清遠哥哥還沒死,為什麼你的心卻死了呢?」
秋月哭得不行,「公子,求你了,別這樣,人家不理你,不要你了。人家攀高枝了。」
宋清遠冷冷道:「不許你胡說。青禾不是那樣的人。」
秋月沒辦法,「那你在這裡站一晚上嗎?我替你去送吧。」
宋清遠搖頭:「罷了,送給她,又讓她糾結,反而不知道拿這些東西怎麼辦好。」
聶青禾端午生病,他不知道,娘卻知道,娘病著沒去看,也沒打發家裡人去看。後來聶父病了,娘知道,也沒上門探望,甚至都沒打發丫頭去代為探望。
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
端午節青禾說有人請她去府學見面,可他問遍同學,都說不知道沒看見她。後來他問家裡的老僕,老僕不忍心就告訴他,是姑奶奶打發人去說的,還說跟聶姑娘開個玩笑,她把公子接走,讓聶青禾去府學撲個空,逗她玩兒。
是逗人家玩兒嗎?
從幾何時,娘和大姑就越來越傲慢無禮,不再把聶家當至交了?
她們的傲慢,葬送了他的感情,葬送了他所有的對未來的幻想。
他對自己人生的未來規劃,哪怕是到了遙遠的終點,也是有青禾的陪伴。可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未來每一步都沒有她的影子,所以他害怕,他恐懼,他不敢往前邁一步。他怕自己邁出去了,然後就離她越來越遠,他就真的失去她了。
再也不能回頭。
他寧願一切都停留在端午前的那天,她去找他,幫他整理屋子,然後撒嬌一樣抱怨男人的屋子,為什麼總是亂亂的。
她不知道,他很愛乾淨,總是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但是為了讓她有事做,為了聽她嘰嘰呱呱撒嬌,他故意弄亂的,留給她收拾。
他曾經想過,婚前她收拾,等成親以後,就他來收拾,再也不讓她累著。
可他還有機會嗎?
………
傍晚時分,賀馭站在安國侯府門前,長身挺立,卻舉步艱難。
他渴望回到這裡,又抗拒回到這裡,這裡曾經是他的家,後來卻成了咫尺天涯。
前兩天他回到京城,先去兵部跑公務,然後接受皇帝召見。
皇帝遣散旁人獨留他說了半天話,聽他匯報晉地的事情,又留他用午膳,給他講了不少京城內的趣事。最後露出了委婉的意思,皇帝想緩解他和安國侯的父子關係,叮囑他安國侯病了,讓他回去儘儘孝。
賀馭明白皇帝的意思,不管是先帝還是今上,都極重孝道,若孝心有虧,那不管多大能力朝廷都不會重用。
皇帝一直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繼承舅舅衣缽,守好西北之地。
為了讓皇帝安心,賀馭答應先去墓地祭拜母親,然後再回侯府探望那個父親。
白天他去母親墓地的時候,發現墳塋周圍雜草叢生,他雇的看墳人都不見了,前去一問竟然是被侯府以節儉為名遣散了。
他心有不爽,卻也沒有當即發作,只把人重新雇回來,打算晚上去侯府說一聲。
他之所以來侯府,一是皇帝的意思,二是要說一下母親的墳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想讓侯府出面幫他提親。
有長輩提親,才顯得正式,否則招人說笑。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雁翎刀,舉步朝大門邁進去。
身後的阿二如隱形人一樣默默地跟進去。
奇怪的是一路上並沒有人通報,也沒有人來問安,下人們遠遠地看到他們,立刻就躲了起來。
賀馭長腿疾行,逕直去了侯爺的正院,此時重重院門依然洞開,他暢行無阻。
他的視線穿過大開的正院屏門,隔著寬闊的院落,落在正屋燈光里正談笑風生的三人身上。
安國侯正當英年,雖然早生華髮,卻依然風神毓秀氣質超群,不愧是京城有名的玉面侯爺。
而他對面那個正歡笑的婦人……賀馭蹙眉,移開視線不想看她。他們中間是個12歲的少年,個子高挑,相貌俊美,只是因為備受呵護,所以氣質帶著三分陰柔不夠陽剛。
那是他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的弟弟賀釗。
原本應該是他的弟弟,可現在這個弟弟卻不願意認他這個親哥哥,總是防備著他,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戒備和陌生,生怕他會對繼母不利。
屋子裡的一家三口,那說笑的開心樣子,那親密無間的樣子,好像是特意給他看的,透著一股子虛偽的假象。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時候,娘親還未去世的時候,她懷著弟弟,而他也曾這樣拉著父親,和她一起開懷說笑。
那時候的父親,笑得也這樣盡興和藹嗎?
那時候的他心裡藏著秘密,會這樣開懷大笑嗎?
一陣風吹過,屋裡樹形燈台上的燭火搖曳,把三人的身影扭曲了。
已經八月初,可院子裡扎著的涼棚還沒有撤掉,擋去傍晚的天光顯得越發陰沉晦暗,讓賀馭心頭越發冷涼。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暖房熱熱鬧鬧,男主回家淒淒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