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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青禾暗暗捏了洛娘子一把,給她個眼神自己會意,然後把斗笠一掀,跳下驢車朝著聶老婆子撲去,同時哭得無比傷心,「奶啊,我不是做夢吧,怎麼把你給盼來了啊?我正要去投奔你們呢。」
聶老婆子心裡一咯登,咋回事?這個孫女她看著還是很有前途的,長得俊!針線活兒好!而且還有一門官家娃娃親!
其實在聶青禾小時候,就有大戶人家問她舍不舍給他們養,要不是早就和宋家結了娃娃親,她是想把聶青禾賣給大戶人家當丫頭的。真要是進了大戶,憑著孫女的姿色,這會兒早就混個姨娘噹噹了。
當然,和宋家結親也不差,宋家大姑父在京城開鋪子,宋父也當了知縣老爺,宋清遠也考了秀才,是門好親家。
秀才!聶老婆子咬了咬牙,他娘的,自己寶兒沒考上,那小混蛋倒是考上了。
真是嫉妒!
聶青禾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惜,她泣聲道:「奶啊,你可救救我爹救救我娘吧,我正要回老家請你老來呢。」
聶老婆子讓她別哭了,快說咋回事。
聶青禾坐在地上,抽泣著,卻一點都不含糊,把話說得清清楚楚:
「爺啊,奶啊,我爹……嗚嗚,我爹眼睛……不行了啊!」她把眼睛倆字壓低了,別人聽不清,只聽見她說爹不行了,頓時滿是同情。
聶青禾用手帕捂著臉,一擰還往下滴答水,「我爹天不亮就去鋪子幹活兒,半夜才回來,就想著多賺錢給奶捎回去,供我四叔讀書。」
圍觀眾人嘖嘖有聲,「太可憐了!」
聶青禾哽咽了一下,繼續哭,「我爹累得眼睛要瞎了,還吐血。就這樣還惦記要給你們捎錢呢。我娘說要留著錢給他治病,我爹不肯啊,說就算自己死了,敲骨榨髓也得把錢給我奶,給我四叔讀書啊。我四叔今年24了,這麼多年連個秀才還不是。我爹說一定要讓他考上秀才啊,哪怕考到七老八十也供應啊……」
她本就口齒伶俐,聲音好聽,這會兒又思維敏捷清晰,聽得路人那個同情啊,都恨不得要伸手援助了,還有人開始吐槽那個爹也太傻了,自己都要死了,還惦記著把錢給弟弟讀書,自己不治病了?自己婆娘孩子不過日子了?
還有這個四叔,看著人模人樣的,結果是個吸血蟲呢?
聶青禾聽輿論都向著自己,指責聶耀宗,就繼續哭得可憐巴巴的,「我娘要把錢給爹看病,我爹死活不肯,說不能耽誤了奶和四叔過日子。要不我奶得氣死,還得去官府告狀、回來就躺大街。我爹說我奶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折騰,他心疼,大熱天的,他怕我奶累出個好歹。」
「嗚嗚……我娘就說那你就不管自己了?你要是死了,我們也不活了,不如買包耗子藥,一起死了得了!」
「奶啊,你來的是時候啊,快去勸勸我爹娘,晚了他們就喝藥了啊……」
「四叔啊,你可不能不管我爹不管我們啊。我爹這都是為了供你讀書啊!你要是不管他,你就是白眼狼啊!」
聶耀宗本來就有些中暑,頭暈目眩,還有些噁心,這會兒聽聶青禾一頓哭訴,他腦子裡就嗡嗡的。
他罵道:「胡說八道,你說誰白眼狼呢!」
有圍觀的路人嗤道:「可不咋的,哥哥為了供他讀書累吐血了,他要是不管,那不就是白眼狼?」
聶耀宗頓時氣得眼睛要冒火。
聶老婆子聽孫女說自己告狀躺大街,本來還想破口大罵,這會兒又聽說兒子媳婦要喝耗子藥尋思,她也急了。
他們要是死了,她去哪裡要錢?她也開始哭,「我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啊,辛辛苦苦拉扯大,還送他去學手藝,可不能這麼死了啊,死了我老婆子找誰養老去啊。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得哭瞎了啊……」
洛娘子扶著繢椋她揚聲道:「這位老婆婆,要不你們坐我的驢車趕緊去看看。」
聶老婆子就等她這句話呢,之前孫女坐她的驢車,肯定是搭便車的。她立刻吆喝著老頭子又哄著聶耀宗上車。
聶耀宗也有點蒙,二哥和二嫂真要喝耗子藥?二哥真的眼睛瞎了?
聶青禾也趕緊擦擦淚,想起來上車,結果「太傷心」了,起了幾次都沒起來。
邊上有幾個熱心男人立刻上前湊,想把她給扶起來。其中一個穿著綢衫手上戴著寶石戒子的男人,看她長得那麼俏麗清純,頓時動了心思,尋思她爹病重要死了,家裡肯定困難,那他給幾兩銀子就能給她買走。
他是常在街上混的卞老闆,眼睛毒辣得很,一眼就能看出男女孩子的價值在哪裡,賣到哪裡能賣最好的價兒。
他立刻把別人擠開,伸手就要把聶青禾給摟抱起來。
他剛伸出胖手,不等碰到聶青禾的肩膀,就被一隻白皙有力的大手扣住了肩膀,仿佛扣上了一個大鐵鉗疼得他立刻動彈不得。
賀馭面色冷寒,黑眸凜凜,聲音更是冷的駭人,「滾開!」
卞老闆被他的氣勢嚇得哆嗦了一下,立刻後退。
賀馭上前,垂眼看聶青禾,輕聲問道:「傷著了?」方才他看聶青禾朝著聶老婆子撲過去,跌在地上,或許崴了腳也不一定。
聶青禾抽噠噠的,緩緩抬眼看他,大眼淚盈於睫,說不出的楚楚動人,看在眾人眼裡真真的惹人憐惜至極。
賀馭心頭突的跳了一下,他剛想把她扶起來,卻見她以手遮面悄悄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狡黠而嫵媚,仿佛有什麼實質的力量,咚的一下子敲響了他心底的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