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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損害,只是進行了某種隔絕而已。
「在光明神最後一任使者下界回歸之後, 神給予了所有生物能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與此同時,降下了沒有終線的永夜。」
這是神罰。有人如此堅信, 也有人試圖請求神的原諒,但無論如何,他們都得適應起永夜的日子來。
日月星辰盡皆隕落,人間兵荒馬亂,而神只看著他的愛人。
愛人。光明神是這樣認為的。
如果說甦醒前的牢籠僅僅只能是密室、刻畫了房間的陣法,那麼整個人世匍匐腳下的現在,囚籠就變成了這個掌中的世界。
因為另一方不擁有其他的選擇,所以這就只會是唯一的結果。
不過這樣的關係聽起來過於冷酷了,神明覺得其實他們可以再看得更溫情一些,因為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場為他所編造的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耶恩是因他而誕生的,只要這麼想的話,愛人這個身份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
直到那一天到來之前,他都是這樣認為的。
夢魔收下了這個被黑色淹沒的禮物,不再毫無焦距的目光切切實實地落到他身上來,仿佛其他的一切也與這目光一樣不再虛茫了。
與之相反而飄然的,是虛空一般無錨點的幸福。
甜蜜如煙一樣裊裊升起,沒有垂拉的線,不停往上、往上,也向周圍瀰漫,直到肉眼無從追看,也就徹底地消隱無蹤。
然後長劍刺入了胸口。
在此之前,他們度過了一段在神明看來像是新婚蜜月的日子,像是一切終了後的平靜與安寧,會分裂沉睡是因為漫長的無聊,可正如坦格洛的說法,因為有著對愛人無止境的需求,所以也不會再感到無聊了。
然而,這不是結局後的番外故事,而是另一個開始。
「為……為什麼?」
無力支撐的神明發出疑問,發自內心的無法理解此刻的情況,明明前一秒還是一切都好好的。
雪白長發的夢魔歪了歪頭,重複了一遍眼前人的疑問,「為什麼?」
他模樣精緻得像人偶,無動於衷的眼神也如同人偶一樣,抬手拔.出插.進對方心臟的長劍時仿佛只是在出鞘,唯有血跡在這樣簡單的動作下澆了一地。
這個世界唯一神的生命力顯然比以往的對象要旺盛得多,面對這樣的提問,晏長初也不吝嗇地解答了。
「就像是魔術一樣,神明大人應該是擁有埃提洛特的記憶的吧?」少年這樣說著,又貼近了他。
被空餘的手捧著臉頰的光明神點了點頭,一面毫不留情又一面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越發迷惑的神明一時也沒有反抗。
於是失掉了大半力氣的光明神就在夢魔的施力下倒在了地上,尚未收回手的少年就跨坐在了他的腰腹上。
傷口被撕扯得更加疼痛了,他吸了一口氣,這個姿勢既像壓制又格外曖昧,而惡魔在這樣的角度俯視下來,紫眸中什麼也沒有。
「倘若要追尋最底下的真實,那麼任何華麗高調的感官信息都是無意義的。」少年仿佛回想一般稍稍側了側頭,「我有這樣說過吧?」
這樣說的夢魔並未移開視線,指尖滑到了身下神明的脖子上,是一個與胸口心臟一樣的危險又別有意義的部位。
指腹下的喉結滑動了一下,「是。」
「但你……可真是個愚鈍的學生啊。」
他的語調平緩又毫無波動,垂下的眼睫與話語的內容卻像極了失望與嘲諷。
「我是為你而誕生的。」惡魔敘述道:「神明大人是這樣認為的嗎?」
雖然這樣問了,但顯然少年不需要對方回答,因為答案雙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擁有思想與感情的生物會更偏向自己喜歡與能夠接受的結果,這不足為奇,我也是這樣一個只追尋想要的結果的生物。」
這聽起來頗為寬容與能夠諒解,「即使是魔術,大多數觀眾也不在乎所謂的原理,因為觀看表演的目的就只是為了享受,這再正常不過。」
「同樣,擁有這一整個世界的神只要以自己的目的來想就足夠了,這也合情合理。」
「可是,魔術總是有結束的時候的,觀看表演的時候不探求也不需要真相,等到結束時又來希求魔術師本人能解釋說明,這卻是沒有道理的,你不覺得嗎?」
大約也知道這樣的解答對對方而言算不上解答,白色的惡魔微笑起來,語氣可以說是輕柔的。
「不過,只要將死亡也作為這場幻夢的一部分就很好接受了,對於逃避無趣的你來說,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吧?繼續當做我為你而誕生也沒關係。」
少年再度舉起長劍,「狂歡至死,很符合你的希望哦,一點都不無聊吧?」
光明神死去了。
這是一個既正確又不正確的結論。
正確在於,他的軀殼的確失去了生命氣息,建立於光明神手中的世界也開始崩塌,自此以後確實再沒有了光明神。
不正確在於,這個曾經作為埃提洛特、作為佩奧德斯、作為坦格洛、作為光明神的精神個體,又並沒有完全而徹底地消失。
晏長初的根本目的並非是某個目標的死亡,謀殺是一種手段而非目的,因此確認是否完全徹底死透了,不是必要事項。
這個世界的故事結束了,於是他踏出了這個已經開始毀滅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