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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調查,那確實是真實的,只是那個師父年事已高,早就過世,而這個揭榜的人雖然確實繼承了一身高明醫術,卻沒再遇到過同樣的病例。
尤其那個成功案例確實很偶然,師徒二人再用動物實驗的時候,成功率並不高,至今仍還未找到具體影響手術成功的因素。
尹卻明當然不可能讓晏長初冒這樣的風險,可這又是目前為止唯一有用的方案,不可能直接放棄。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在正式給晏長初做手術之前,必須要進行更多的嘗試,將成功率提高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太醫院也和這個揭榜者一起探討實驗。
小皇帝對這一新事物接受得很快,其他人卻難以接受。
同為醫者,太醫們稍微好一點,大臣和百姓就不一樣了,認為陛下只是在治好晏公子的病這件事上太過無望,所以竟然被一個不知從哪來的毛頭小子給騙了。
用開膛破肚的方式來治病救人未免過於驚世駭俗,那哪裡是在救人?那分明是在殺人。
當然,生病的是晏長初,不是他們,本來跟臣子和百姓是沒有關係的,頂多只有關心晏公子的人怕尹卻明太亂來,反而把人害死。
可是手術需要提高成功率,就需要不停的實驗,而人跟動物終究是有區別的,要萬無一失,最後必然會實驗到人的身上。
哪怕那個換心的方案真的可行好了,實驗的成功率那麼低,也本就與殺人無異,更別說即使成功率大大提高了,晏長初或許能換一個健康的心臟,被換心的人呢?
何況,由於這是唯一可行、有望的方案,尹卻明對此有著十二萬分的支持。
換句話說,就是只要那神醫提出來,無論地位高低,都能被拉去做換心的實驗。
誰知道哪一天自己的心就會被挖出來呢?
對於天底下大多數的人來說,那跟治病無關,就只是被冷酷地開膛破肚而已。
有句話說,醫者仁心,揭榜的人是大夫,本該儘量減少可能的犧牲,但是這對師徒對懸壺濟世沒有興趣,只在對解決各種疑難雜症的心態上一脈相承。
會來揭榜,也是看中了晏長初的病、太醫院會有不少精英、皇帝能夠提供天下最好的條件。
只有在醫學上的探究欲,而沒有對待病患的同理心,這樣的神醫,在能夠有更精準實驗品且不會有後續麻煩的情況下,很快就到了被眾人所擔憂的階段。
「要我說,陛下怕不是真的瘋了。」
茶館酒樓里,文人打扮的男子這樣與同伴談論。
他的臉有點發紅,顯然已經是喝醉了,「建樓不夠,竟然還聽信一個毫無名氣的鄉野大夫,要拉一堆人開膛破肚。」
如果是在清醒的時候,書生一定沒有說這話的膽子,他的同伴也因為這發言而沒再繼續像之前聊天一樣接話了。
尹卻明本人雖然不是十分在意外面的議論,但是敢在朝堂上拼死進諫的都被打入大牢了,所以哪怕心中怨懟,平常人也不敢在公共場合發表這樣的言論。
說當今天子瘋了,已經是十分大逆不道的話,可喝醉了的文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同伴停下後的異常沉默,還在繼續。
「就為了一個男人……都說紅顏禍水,如今看來,那個什麼晏公子,在禍亂……」
話未說完,忽然出現的西廠人員就已經把這個書生的腦袋往桌上一撞,強行停止了發言。
一旁書生的同伴都被西廠的莫測蹤跡和這利落又冷酷的一擊嚇到了,原本欲言又止的對書生的勸阻,也全吞了下去,怕得不敢說話。
西廠的人壓著撞昏了的書生往外提,直到身影在眼前消失了一會兒,被嚇到的幾個人才回過神來,心有餘悸。
「督主。」
在樓外的街道上,立著青灰官服的男人,正是西廠人員押著書生示意的梨休春。
此時已是夜晚,寒風肅殺,男人容貌邪異,又被風吹得少了點血色,森寒月光下,仿佛地獄來的修羅惡鬼。
他看了一眼腿拖在地上被拉過來的書生,目光淡淡的,語氣也淡淡的。
「放審訊室里,給新來的練練手吧。」
這麼吩咐著,梨休春理了理身上的披風,在手下帶著人離開以後,又徑直走進了一條小巷。
隱在暗處的人被招了出來,聽男人說道:「公子那邊,再多派幾個人看著,最近都多注意點。」
「是。」
書生被抓了,並不代表有類似想法的都沒了,如今整個環境都很糟糕,對聖上和「晏公子」不滿的必然大有人在。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得更加小心。
梨休春想得不差,沒過多久,就有人來刺殺晏長初了。
這回的刺客比秋獵時要來得專業多了,能力也強得多,晏長初都聽見了外面不小的動靜。
他推開窗,被勒令不許看晏長初也不許和晏長初交談的宮人侍衛下意識都轉過了頭。
這樣的舉動,對於本來處於下風的刺客來說無疑是個好機會,正準備刺向屋內的青年,卻在看清那張臉時停了下來。
他忽然就發現自己錯了。
如果對象是這個人的話,好像無論皇帝為他做什麼都能理解了,與其說是因為妖妃禍國,不如說是天子失道。
哪怕這人什麼都不做,也一樣會引發現今的結果,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卻並不能說是他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