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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他不是受制於人的階下囚,也沒有被封印力量,而是與此無關的旁觀者。
是九天雲月,高掛天際,不染塵埃,無情無欲。
所以……
男人舔了舔唇,指尖抽搐,眼周的熱意像已經灼燒到了喉嚨和肺腑,乾燥不已,沸騰不息。
「仙君啊……」魔尊看向那張美得驚心動魄也冷得驚心動魄的面容,「長初,再多給我一點吧。」
能夠填滿這份不安空洞的東西。
明月也好,冰雪也好,既然已經落到懷中,那也該看一眼這滾滾紅塵、無邊渴求。
只有我失魂落魄、執念叢生,完全不夠。
所以要——拉下來。
以近似懷抱姿勢相貼的兩人倒在了地上,長發鋪散交疊。
那雙透徹藍眸終於眼角泛紅,瀲灩水光中倒映出他的模樣,徒勞又偏執、妄念痴纏。
滴答——
滴答、滴答……
殷紅的液體落入水中,很快染紅了整片池水,蜿蜒而來的鮮血在光滑地面上向四處流淌,汩汩不絕。
「啊……」
在整幅血跡斑駁四散、殘酷綺麗畫卷的中央,渾身浴血的仙君垂著頭,發出嘆息般的聲音。
如若單論那靜止的身形,看起來正像是受到某種觸動而感嘆,或是尚未從之前的境遇中回過神來。
可是髮絲掩蓋下的面貌卻在陰影中散發出一種令人悚然的氣氛,明明還是那張冰雕玉琢般精緻無暇的臉,也無甚感情,偏偏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了。
「真是……」他開口,伸手撫上失去生息的魔尊的臉,語調和嘴角的弧度一同拔高,「不錯的表情啊。」
男人的身體尚還有餘溫,神情已徹底停留在死前那一秒,喉間鮮血仍在微弱噴涌,正是□□脆利落的一劍封喉而死。
白髮藍眼的青年微微歪頭,仿佛這一刻才知曉這個道理般,恍然道:「魔尊被划過喉嚨,也會湧出這麼多的血啊。」
【檢測到目標人物,宿主晏長初已鎖定。】
驀然響起的聲音打破了整個畫面,晏長初收回了停在魔尊臉上的手。
而那個不知從何而來的無機質聲音卻還在繼續。
【處理中……已成功綁定,即將投入懲罰世界,宿主晏長初將生生世世受疾病之苦,本系統作為監督,按例於懲罰開始前替宿主解答疑問,請提問。】
冰藍眼瞳的仙君從滿是鮮血的地上起身,伴隨著這個動作,那染滿了血紅顏色的發尾也逐漸褪去血跡,恢復了原本的發色。
整個人看起來仿佛從什麼污濁中重生。
明明是造成了現今景象的元兇,反倒成了看起來唯一與現場格格不入的存在。
他甚至沒有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只漫不經心道:「懲罰?」
【宿主殺害現任魔尊導致世界崩毀,是以派出本系統對宿主施行懲罰。】
「笑話,我鬼王殺得,妖主殺得,怎麼偏就這魔界之尊殺不得?」
【宿主所殺之人為本位面之子,位面之子被毀,世界隨即崩塌,此為滅世大罪。】
「你看,他死的時候,一樣是流得這麼多血,那血一樣是鮮紅溫熱的,與我、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宿主所殺之人為本位面之子,位面之子被毀,世界隨即崩塌,此為滅世大罪。】
自稱系統的存在單調地重複上一個回答,顯然並不能領會它所謂宿主的意思。
得到這樣標準的意為通知而非解答的回覆,青年臉上也未見怒意。
他只是甩了甩手中長劍,隨著血珠的飛散滑落,開口道:「那是你們的規矩,不是我的。」
說完,大約是對這柄劍還是有哪裡感到不滿意,又隨手扔掉了。
【宿主殺害現任魔尊導致世界崩毀,是以派……】
如上一刻之前重複的回答突然中止,仙君抬起的那張極具攻擊與侵略性的精緻容顏仿佛忽然出現在眼前,漂亮得幾乎令人心生懼意。
那隻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在電流纏繞中探入了本該不存在於此的系統的內部。
「找到你了。」他說。
系統是沒有情感程序的,也沒有痛感模擬,但聲音圖像是能夠掃描收錄的,它沒有眼睛,但能看得見東西,也有計算分析的能力。
這張臉是美麗的,並且可以定義為極度美麗,包括這雙手也是,整個人都是,在這一刻,是那種令人恐懼、瘋狂的美麗。
那雙手像扒開表皮內臟一樣開始碾碎、撕毀,它似乎是被開了一個大洞。
程序與信息全部開始混亂,仍然能夠安穩執行的寥寥無幾,就連基礎的畫面掃描收集都無法穩定,眼前人的臉也像老舊電視的畫面一樣刮花閃屏,時而扭曲……
時而扭曲,可定義的形容是……
[那個……晏長初是個什麼樣的人?]
檢索宿主時的線索信息在紊亂中忽然閃現,意外的清晰。
形容是……
[晏長初啊,他是—滋——
「是一個怪物哦。」
突如其來的話語停止了一切。
畫面、聲音、程序、信息……都重新穩定下來,只是在功能受損下得出的這句話,卻無法被精準判斷是來自何處,或者是眾多信息在混亂中的嫁接。
「你來得可真恰到好處。」在一片世界毀滅後的虛無之中,白髮的仙君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