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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霧蒸騰中,男人貼上細白指尖的親吻比病患的皮膚還要灼熱。
尹卻明到達上滁宮的時候,沒有直接見到人。
宮人們說晏長初去浴池了,這倒不奇怪,不過看他們的神情,卻像是猶豫又擔心。
宮人們是很猶豫與擔心。
晏長初進去有一段時間了,以往對方都沒有在裡面待那麼久的時間,再一想到晏公子目前的身體狀況,不免讓人擔心是不是病發了,或者出了什麼意外。
但也保不准可能只是今天想要洗久一點,也許是之前喝的藥有什麼副作用,如果闖進去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有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尹卻明來時,正恰巧是他們準備朝裡面問一聲的時候,天子駕到,宮人們就暫停了這個還沒開始的舉動,先向對方行禮了。
然後就在尹卻明的提問下回答了目前的狀況。
聽完宮人們的回覆,尹卻明的臉也有點沉下來,雖然宮人們的猜想也有道理,但是除此之外,只有晏長初一個人在裡面,又很久沒出來,他擔心的事情就不止這一件。
他怕晏長初其實是借著這個機會離開了。
想到這裡,尹卻明就推開了門,當然,考慮到晏長初可能人還在裡面,他沒有叫別人跟著,並且很快關上了門。
宮人們安靜地等著,裡面的隔音很好,在外面的他們聽來也很安靜,甚至能讓人產生定下心來了的想法。
今天公子終於喝藥的舉動仿佛這段時間來沉悶氛圍的轉機,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現在因為等待而糾結不定的事也有了結果,今天可能是個好日子。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在說明,事情正在變得更糟。
陛下在一段時間後出來了,帶著與先前不同的、不詳的沉默,晏長初沒有一同出來。
他們低著頭見不到對方的表情,也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麼,可是氣壓低沉,仿佛風雨欲來。
這是一切的開端。
從這一天開始,除了尹卻明,誰都不能再見晏長初一眼,下人全都被遣到了外面,上滁宮被層層守衛,年輕的君王搬到了上滁宮裡去。
上滁宮裡於是就變得很是寂靜。
晏長初閒坐著看書,尹卻明在搬過來的桌子上批覆奏摺,除了紙張翻過的聲音,一切都很安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
在當日的氤氳水汽中,獨自一人的青年衣著松垮,長發有水珠滴落,聽見來人的聲音,也姿態懶散,毫不遮掩身上的痕跡。
那簡直就像是為了給他看的。
尹卻明想問為什麼要那樣對他?伴隨著席捲而來的怒火,還有酸澀的委屈、昂然的殺意。
可問題還沒出口,他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多麼明顯,病發後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示弱地威脅自己,當然不可能是像以前一樣,對外界發生的事全不在意,也不會毫不介意那些變化。
他想要對方留下來,小心地防止人離開,晏長初就用行動告訴他,即使走不了,一樣可以與別人糾纏。
「你殺得了這一個,還會有下一個。」
濕熱的水汽在空氣中瀰漫,響起的聲音卻裹挾著涼意,如冰冷鋒利的一柄劍。
但與那話語內容相反的,卻是對方的模樣。
青年隔著水霧看他,半濕的長髮蜿蜒垂落,襯著明艷姝麗的面龐和那身春色痕跡,即便是如此冷淡的神情,也活像是什麼吸人精氣的魔魅鬼怪。
「要試試嗎?」晏長初這樣提議,「看看我朝外面的人伸手,有幾個在你眼前也敢靠近我?」
尹卻明當然不想試。
單看晏長初外出時的情境好了,就知道對方絕不是無的放矢。哪怕他就站在面前,只要這個人勾勾手,恐怕就會有人被蠱惑了一樣走到晏長初跟前。
他知道晏長初說得沒錯,只要對方想,就算他殺了這一個碰過長初的人,也可以有下一個。
所以……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見別人了吧。
只要看到尹卻明一個人就夠了,誰都不需要出現在長初面前,也不准看他。
這樣捅破了兩個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即便兩人現今一幅仿佛互不打擾的和諧景象,也一樣是極其糟糕的關係了。
「陛下,丁大人求見。」
門外傳來通報的聲音,尹卻明從公文里抬起頭來,另一邊的晏長初則恍若未聞。
對此,小皇帝也沒說什麼,只是起身出門,到了專門與大臣見面商討的宮殿。
太醫院對晏長初的疾病稱得上束手無策,到了好像治不好病的時候,人們通常就會試圖求助於神靈,一國之君也不例外。
懸賞民間神醫的公告已經發下去了,目前都還毫無效果,尹卻明就準備建一座祈神樓。
尹卻明本身其實是不太相信神佛的,甚至患者本人究竟算不算是神佛的一員,都還尚未可知,但是許多人尋求神靈多是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如果沒有別的辦法,就很難不會想試一試任何可能的途徑。
所以當有人提出了這麼一個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辦法的辦法時,尹卻明還是想要試一試。
這個丁大人就是負責建造祈神樓一事的,因此,聽到對方求見,小皇帝就很快去見人了。
尹卻明走後沒多久,梨休春就出現在了晏長初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