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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整個人都埋在被褥里,只露出了半張白淨的臉蛋,睫毛捲曲著,在床頭燈下照出一片陰影來。
既精緻,又脆弱。
好像擺放在展覽館中的易碎花瓶。
顧鈞忽然感覺有些不對,男人平躺著,稍微側過頭,打量著被團里的少年。
「安安,還醒著嗎?」
男人喚了他小名。
少年聽見音兒了,悶聲悶氣地應了句。
「在呢,我在呢,哥。」
嗓音稍微有些啞。
床頭燈又被開亮了些。
男人支起半邊身子,手臂越過被褥貼在少年額頭上。
一冰一熱。
季雨被冰得激靈了一下,然後遲鈍地睜開眼,眨了眨。
貓崽子一樣往男人掌心頂了頂,原本被墊在下邊的半張臉蛋也露了出來。
哪還有一點白淨的模樣,好像飄上一朵火燒雲的白天。
「還能聽見我說話嗎?」
顧鈞坐直了身體,從季雨的角度去看,男人就像巨人一樣,傳到耳邊的聲音也低沉地像是打雷。
「哥,我聽不太清楚,你說什麼了。」
少年側著耳朵認真聽著,迷糊著眼還要掙扎的模樣,看得讓人有些揪心。
顧鈞面沉如水。
他把掙動的少年鬆開了點,從被子裡撈出來。
輔一遇到根本算不得冷的空氣,少年立刻打了個寒戰,哆哆嗦嗦地伸著胳膊要往自己的被褥里鑽。
男人攔住他的虛軟的手臂,低聲哄著:「在這等我會兒,別動。」
被扣住的少年完全掙脫不出來,他有點委屈,又冷又熱,身後的男人還抓著他不讓他進被窩。
好脾氣的蘑菇也炸了毛,軟趴趴地懶下去,就要往被子裡爬。
少年身上的肌膚白軟細膩,隔著一層衣服攤在顧鈞手臂上,綿軟溫熱的觸感讓男人頓了下。
而後抓住亂爬的小孩兒,有些無奈,又有點哭笑不得。
再乖的孩子生病時都少不了成鬧騰鬼。
這隻尤其。
少年幾乎把自己認作了只靈活的小龜,憋著一口氣,壓在男人手臂上划來划去的想要鑽進被子。
無奈之下,顧鈞只得把人打橫抱起。
雖說悶汗並不科學,為了避免少年再次著涼,顧鈞不得不給這隻支棱的小龜蓋上層薄被。
抱到被子的少年總算是滿意了點,只不過男人身上到底硬邦邦的,比不上大床軟綿,於是窩在顧鈞懷裡鬧騰了會兒才安穩下來。
晚上十點鐘,家庭醫生秦老先生帶著滿心疑問的上門。
顧鈞是個健壯的年輕人,別說大毛病了,一年到頭連個感冒都少有,自從離家後叫他上門的次數更是兩年也沒一次,所以這次快大半夜的被叫來,老醫生帶全了藥緊趕慢趕的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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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鈞調高了室內溫度,老先生一進門,眼睛上下掃視了兩眼給他開門的顧鈞,納悶:「小顧,我看你這也沒毛病啊。」
醫生是兩代顧家的家庭醫生,從顧鈞小時候就開始照料他,所以兩人關係也算是亦孫亦爺。
顧鈞面色稍顯無奈,「不是我,是一個---剛接來的小孩。」
「小孩兒?」
老醫生更納悶了。
他背著常用的藥物工具進門,然後一對眼,就見到了沙發上被團成一團的少年。
少年長得漂亮,因為低燒白皙的臉蛋上染上了兩抹淺紅,剛被顧鈞叫醒了,還在似睡非睡的半清醒狀態,蒙著一層薄被子,纖細的手指緊抓著身上的被子,看起來不太好受。
顧鈞是個正人君子,可少年這模樣老醫生也不禁浮想聯翩。
他咳了聲,先問:「這是---小顧啊,你和我說實話,你們,你們什麼關係?」
男人微楞,而後搖了搖頭。
「秦老,這孩子只是在我這暫住一段時間。」
男人說著,結果人剛走到沙發邊上,團坐的少年感到熟悉的氣息,立馬像只小蟲一樣朝男人蠕動過去,然後豎著那麼一攤,直接撲在顧鈞懷裡,略有些乾澀的唇瓣囁嚅了兩下。
顧鈞心情複雜,他直挺挺站著,接住撲過來的小蟲子,大掌扣在小孩兒毛茸茸的後腦勺上,自上而下慢慢安撫著。
顧家沒有太敢親近他的小輩,他也未曾見過這麼『綿軟』的少年,就好像一隻脆弱的貓崽,動一動都可能受傷。
顧鈞環住人,坐在沙發上,端起一側準備好的水杯,側目朝一臉『果然如此』的秦老先生示意,顧鈞一看就知道對方又不知道想到了哪裡去,他也無意於再解釋。
乾巴巴枯萎的少年已經叫這個從未生過大病的半大男人頗感焦慮。
他指尖沾了點水,潤濕少年的唇瓣,小孩兒感到涼意,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下,也看到了表情變化莫測的老醫生。
要是季雨還健康著,他一定不會『大庭廣眾』的給男人製作麻煩,這時候肯定已經乖乖的上樓了,不過現在他理會不了那麼多。
這場病來勢洶洶,很有上輩子的勢頭。
季雨心慌又無力,少年瑟縮著,往男人懷裡擠了擠,張開嘴想和陌生的老先生打個招呼。
顧鈞知道他的性格,摸了兩下小孩兒的額頭,道:「別說話了,秦老不在意這些虛禮,讓醫生看看。」
懷裡的小孩兒聽不太清楚他在說些什麼,於是眨著眼費力仰頭看他,面色潮紅,蔫噠噠的,與白天活躍的像只小鹿一樣的少年對比之下,更顯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