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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科長果然學識淵博,基本功紮實。我當年看到這裡的時時候,也為那位翻譯的合同法學者的造詣,深感佩服,這是真正做到了信、達、雅。
大陸法國家用到這個詞,之所以要翻譯為『合意』,就是因為大陸法國家認為合同談判的本質,是『我覺得你的條件不夠好,你覺得我的條件也不夠好,大家討價還價、各退半步,終於勉強談攏』,所以,他們強調的是這個各自權衡妥協的過程。
英美法系國家用到這個詞,之所以翻譯為『對價』,是因為英美法國家的相關法律原理,認為合同談判的本質,不是『討價還價』,而是『遇到對的人』——
換句話說,他們法理上認為,賣的人覺得買的人出價低了,他不應該花精力去說服對方接受漲價,而是應該再找一個覺得這個價錢不貴的人。反之亦然,買家覺得貴了,你不該砍價,而是找個賣得更便宜的人。
商業磋商的主要精力,不該放在摁著那個覺得不划算的人去覺得划算,而是直接另找一個覺得划算的,應該把精力花在『匹配』雙方訴求上。雖然我個人很討厭英美法國家,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原理上,他們代表了未來趨勢。
就像我昨晚從烏廠長那兒170萬買到了我要的船,我不覺得這是我還價本事有多少。而是因為我花了時間精力分析,找到了一家處於政策滯銷區的船廠,在此之前,我進一步找了一個匯率剛剛暴跌、而造船業原材料進貨價還沒有隨之上漲的國家。
如果我把希望寄托在最後的商務談判階段,而不是找潛在目標階段,那有用嗎?如果我今天找一家粵東省本地的造船廠,它們壓根兒不愁訂單,沒有禁漁期和總功率存量控制,我說破天也不會便宜的。」
馬風忽然之間就覺得腦子裡有一團原本已經無比稀薄、就差打通任督二脈的迷霧,被一陣灌頂沖刷,「噗」地消散出一個小洞,然後一陣醍醐洶湧灌入。
馬風不禁拍案感慨:「顧生這句話說得深得我心!生意就不該是死纏爛打討價還價的,關鍵是要找到對的人。你找不到對的人,人家沒這麼迫切的需求,你說破天去都沒用。所以我這人最喜歡幫人找商機、提前做好調研,功夫在事前吶。」
顧鯤:「馬科長,我覺得你將來要是真肯專心從商,肯定大有可為。剛才那番妄自菲薄,以後還是不要亂說了。
自己不善於做傳統生意,這完全不要緊。能專注於幫別人撮合匹配,那可能是比自己親自下場更大的生意——你這種稟賦,完全可以專注於『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嘛。」
「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這句話說得好!我們這種經貿部門、給企業提供服務的單位,就該有這種精神。」馬風越琢磨越覺得這句話很得他的脾胃。
就先拿這位顧生練練手,看看能不能讓顧生沒有難做的生意了。
這個哥們兒值得結交。
第40章 騙完賣家騙買家
跟馬風務虛論道了一番之後,大伙兒終於聊到了腳踏實地的外貿採購細節上來。
徐鋒為顧鯤介紹的那幾位龍套出口商朋友,拿了一堆東海那邊比較便宜的民企產品,從家電到義烏小商品,向顧鯤推銷,還言之鑿鑿說其中某些產品在國際市場上如今有多少競爭力。
顧鯤認認真真聽了二十分鐘,續水了兩次鐵觀音。
不得不說,這些龍套出口商說的數據,都是真的。
他們介紹的產品,都是確實已經在其他出口市場上,取得了良好成績的——比如有些是往日本出口,反響良好,有些是往南棒出口,確實有競爭力。
雖然往東南亞出口的例子比較少,但這沒關係,好用的東西,尤其是日用品,到哪兒都好用。
但顧鯤的採購規模不大,他就一條船,他能面對的市場也太小,也沒有自己的分銷甚至零售渠道,一鍋雜燴的話肯定不好收場。
他需要的是優中選優,先專注幾項。
他靜了靜,耐心地解釋:「看來徐老闆沒把我的需求說清楚。我本來不是專業做進出口貿易的,只是因為現在在匯率波動的時間差窗口期內,我覺得只要不太瞎,把稍有競爭力的華夏貨往蘭方和大馬賣,都能有賺頭——要是再過半年,人民幣徹底穩住了,我是不會做這種粗放的生意的,明白不?」
幾個龍套出口商都有些不耐煩了:顧鯤這屁大點生意,要求倒不少,還掐肥揀瘦的……
94年華夏的外貿出口,服務意識還不強,都是停留在「我有什麼好貨,就看外商要不要」,很少站在需求側換位思考。
其中一個龍套出口商,帶點兒國企進出口公司背景的,這就話裡帶刺開始冷嘲熱諷上了,無非是暗示顧鯤採購規模太小、不值得爺那麼費心細化伺候……
場內氛圍微微有些尷尬。
「徐鋒到底是隔行如隔山,果然還是不能對他介紹來的出口商,有太高期待。」顧鯤也在心裡暗暗給對方下了一個考評。
這時,剛才務虛務完後就一直在那兒捧哏喝茶的馬風,看出氛圍不對,便插話斡旋:
「各位,顧生的訴求,我大致聽懂了,我覺得,他既然是本著掏匯差和價改便宜貨的心態來的,那我們其實應該這樣做:
從目前推薦名錄里、所有有競爭力的產品中,挑出從去年12月份至今,無論是遇到計劃價並軌、還是匯率並軌,都沒有因此而漲價過的品類——這樣,不就是優中選優,最有成本競爭力的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