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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在他緩緩收回手後, 如同模仿一般,也朝他伸出手。
那隻小小的手掌是透明的,無法觸摸到他。
哪怕沒有任何言語,江與眠從小孩的神情中看出了失落。
「裴溟」看向小床,法衣底下就是屍體, 他的屍體。
江與眠心中不忍,他張了張嘴,卻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又閉了嘴,頭一次覺得自己沒用,連話都不會說。
他往床頭那邊挪了挪,試圖擋住小孩的眼神。
這一動作讓裴洺被轉移了注意力, 朝他看了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江與眠思索一會兒後謹慎問道,面對虛影魂魄,連聲音都不敢大了, 生怕嚇散了對方。
書架上的毛筆飛進裴洺手中, 他蹲在地上書寫, 毛筆未蘸墨汁,在地面顯出透明的字跡來。
小小一團身影蹲在自己面前, 越發顯出他死時的年幼,看得江與眠心裡頭像是堵了大石塊,喘不過氣來。
他同樣蹲了下去,看清那兩個字後心裡頭越發不是滋味。
裴洺。
裴溟。
長得一模一樣,連名字讀音都一樣, 雖然江與眠不明白裴家父母為什麼要這樣取名字,但也確定了,這兩人一定是兄弟,否則再沒有其他解釋了。
他看向裴洺,輕聲問道:「你是哥哥還是弟弟?」
裴洺身影似乎虛化了一點,但不仔細辨就很難發現,他又低頭在地上寫了個「弟」字。
江與眠再次哽住,比裴溟還小的孩子。
裴家當初到底惹了什麼人他不知道,更不知道裴家是否像暗地裡一些傳聞那樣,面上良善,實則作惡多端。
因為對裴溟小可憐先入為主的原因,因為一切傳聞都只是傳聞,沒有任何佐證,讓他對這兩兄弟不免有些偏心。
他抿了抿唇,忽然發現裴洺臉色蒼白起來,連身影都淡了幾分。
「你怎麼了?」他有些緊張,蹲在地上皺眉思索,自己是不是可以做點什麼。
肉眼可見的,裴洺臉色慘白慘白,被燭火一映,登時就變得鬼氣森森,才真正顯出點鬼魂該有的樣子。
密室里的溫度更低了。
裴洺無法說話,他扔了手中的筆,直勾勾看向江與眠。
如果有膽小的人在場,定會被他這種眼神嚇到。
所幸江與眠因為太熟悉他的長相,除了覺得怪異陰森以外再沒有其他情緒。
江與眠等著他的回答,沒有亂動,就看見裴洺站起身,透明的手朝他伸過來,直接沒入了他心臟處。
*
裴溟在萬蛛洞前堵到了崔道遲。
赤烏劍發出璀璨的金紅光芒,讓吃足了苦頭的螯蛛不敢再輕易進攻,連蛛王都謹慎起來,鑽進錯綜複雜的洞穴之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難以探查。
崔道遲離出口不過十幾步之遙,此時要是沒有裴溟堵在那裡,他早已逃脫了。
「裴師侄,你這是何意?」他沉聲問道,狹長眼睛微眯,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裴溟目光從赤烏劍轉到他臉上,懶洋洋開口:「沒什麼意思,好心過來看看崔仙師還活著沒。」
崔道遲神色冷了下來,他被困在蜘蛛洞裡,雖說傷及不到性命,但也被眾多螯蛛弄得不堪其擾,煩惱至極,本就有一股火氣憋著。
赤烏劍是為烈性寶劍,他作為主人平時偽裝成和善的模樣,實際上脾氣還真不怎麼樣。
無論是鄭淮南的記憶,還是自己前世的記憶,崔道遲都和幕後那幫人關係匪淺。
而就算不提這些,只說今日看到裴洺棺木被扔進黑水潭中這一件事,裴溟也不會放過他。
玉盤一現,藏身於洞穴之中的蛛王被印記驅使,無數螯蛛隨它出動,鋪天蓋地朝崔道遲襲去。
裴溟背上背著破昏劍,手中握緊了自己的劍隨流,閃身出現在萬蛛洞內。
兩劍相撞,赤烏明顯更勝一籌。
隨流劍被砍出豁口,裴溟也被震得手臂發麻,他肩上傷勢越重了,衣服上的血跡範圍變大。
崔道遲想趁機再攻,卻被從後方襲來的螯蛛絆住了手腳。
裴溟得以後退,他看了眼劍上的豁口,心想回頭要是師尊發現了,該如何解釋才好。
藉口還沒想好,崔道遲就擺脫了螯蛛的一波糾纏,唯一的出口在裴溟這邊,他不得不從這裡突破,心中越發煩躁。
在裴溟和蛛王的前後夾擊下,他靈力損耗不少,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崔道遲捏碎了一枚引靈符,周身靈氣迅速聚集,朝手中赤烏劍涌去,頃刻間就爆發出一陣金紅光芒。
這老賊,果然沒那麼簡單。
裴溟當即就飛出萬蛛洞,蛛王感知到危險,也急急朝深處退去。
赤烏劍一劍斬開萬蛛洞出口,靈氣在地底震顫,波及了很遠。
崔道遲終於逃出萬蛛洞,他胸口隱隱作痛,是被龐大的靈氣反噬了,而捏碎一枚極為珍貴的引靈符對他來說也確實是一個損失,所以臉色越發難看。
裴溟從黑暗中現身,他及時躲避了那一劍,但還是沒躲過靈氣動盪,眼看崔道遲要逃,他不顧上傷勢,抬腳就要去追。
誰知這時,他心中忽有所感,抬眸就朝密室方向看去。
同出一脈的氣息在吸引他,這個感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了,上輩子消失在黑水潭邊,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找到過關於弟弟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