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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酗酒,經常喝到神志不清,甚至在使用電子鴉片,就算約好了要備孕,也仍然我行我素。
諾拉知道丈夫心中究竟在不滿什麼,她是二次結合,在這個人們將忠誠視為最崇高品質的世界裡,她低人一等。
結合帶來的虛幻愛意終究抵不過心中日益強烈的厭惡,曾經有無數次,諾拉看到枕邊人沉溺在違禁品的官能快感中,恨不得直接掐死他,或者精神力進入他的精神圖景,直接將其毀掉。
嚮導確實有這個能力。
但她沒有勇氣,她不敢再經歷一次結合哨兵死亡的痛苦了。
仔細想想,年少時在眾人的期望中成為嚮導,按部就班的上學,工作,按照規定和哨兵相見,結合,再一次的結合……她的這一生似乎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從未做出過屬於自己的決定。
而眼下能被她掌握在手中的,似乎只有主動終結一切的權利。
【諾拉從衣櫃深處翻出來上學時那男生送給她的衣服,十年過去,裙子已經過時了,但乾淨如初,她將它穿在身上,在滿屋酒氣和丈夫無知無覺的鼾聲中,悄悄走出家門。】
【家門口不遠處就是一條江,她走上百米寬的跨江大橋,望著下方深沉的江水。有個從旁邊路過的少年放慢了腳步,皺起眉頭,似乎在觀察著她。】
【諾拉爬上欄杆,裙擺翩躚,纖細的身形像是一根葦草,在風中飄揚。】
文字到這裡戛然而止。
作者行文相當簡練,幾乎沒什麼不必要的廢話,短短一萬多字,把所有事情講完。
最後諾拉是縱身跳了下去,還是被她身後的少年拉住?沒人知道。
嚮導一生中可能遭受到的所有不幸都被凝聚在諾拉身上,文章剛一發布出來,就被瘋狂轉發,引起軒然大波,它一把撕開了粉飾太平的偽裝,將所有沉默的心照不宣,赤裸裸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沒有一個嚮導不會被觸動。
一時間對於如今嚮導權益的不滿爆發開來,更多嚮導借著機會分享自己正在經受,或是經受過的事情——被定義,被限制,被做出決定,被迫和同為嚮導的戀人分離,然後與哨兵結合。
他們確實是被保護起來,也擁有匹配過程中挑選哨兵的權利,但無論怎麼選,終究都要和哨兵結合,因為他們是聯邦稀有的資源。
不滿的情緒實在太過強烈,塔和聯邦政府甚至採取了緊急預案,去應對這件事。
《溺》發布的第十八個小時,作者的原文被刪除,帳號禁封,所有的轉發也全都被抹去,就算這樣也無法阻止嚮導們用其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傳遞文章。
陸燼朝身為首席,對所有的一切都相當清楚,他知道這是改變現狀的絕佳助力,輿論的狂潮有時能提供無與倫比的力量,但如果利用不好,同樣會被劇烈反噬。
要怎麼做呢?
陸燼朝抬手捏了捏眉心,閉目思索。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心悸,伴隨著抽痛襲來,讓陸燼朝渾身冷汗瞬間流出,忍不住用力捂住胸口,整個人蜷縮起來。
……這是怎麼了?
.
子彈擊中在胸口。
讓眼前發黑的劇烈疼痛中,林嘯鳴另一隻手抬起槍口,扣動扳機,用兩顆子彈奪走了前方多貢人的性命。
刺耳的警報聲,雜亂的腳步混雜槍響,多貢人之間的喊聲,數不盡的聲音被雙耳捕捉,眼前閃爍著紅光,走廊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血腥和硝煙的味道沖入鼻腔。
三個小時之前,他和其他小組的哨兵在大廈共布下十多處烈性炸藥,足以將這裡徹底夷為平地。
這是他們在斯嘎爾星系最後的任務。
聲音,視線,氣味。步伐隨著劇痛和失血變得沉重,林嘯鳴拖著負傷的腿,一步一步挪到窗邊。
玻璃上滿是彈孔和裂紋,林嘯鳴緊緊握著槍,用手肘猛擊。一下,兩下,三下,玻璃盡數碎裂,嘩啦啦撒了一地。
血正從他唇邊冒出,特質的防彈衣擋住了子彈,卻沒能吸收子彈襲來的巨大衝擊力,他的肋骨被擊碎了,內臟也被震傷。
百米高空處的風灌進來,吹出獵獵聲響,手環上的紅色數字提醒他炸藥的倒計時即將結束。
林嘯鳴強忍著疼痛脫下防彈衣,動作牽扯到傷口,唇角又湧出一大股鮮血,迅速除去身上所有可能會影響活動的裝備,他站上窗沿,望著下方黑沉的水面,調整呼吸。
然後縱身一躍。
江流依然湍急,淹沒著墜入其中的所有身影。
幾分鐘後,爆炸的轟然巨響驚醒了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們。
第182章
滴、滴、滴。
生命監測儀的聲響迴蕩在耳邊,隱約能聽到身旁傳來的話音,正隨著意識的回籠逐漸清晰。
眼皮十分沉重,胸口,腿部和手臂受傷的地方傳來疼痛,但並不劇烈,痛覺應該被嚮導調整到了合適水平。
很像是從麻醉中甦醒。
最後的記憶浮現在腦海,冰冷黑沉的江水仿佛要吞沒所有生靈,連環爆炸的巨響經過水的隔絕遠沒有那麼響,但劇烈的震動和衝擊力還是被清楚感覺到。
血從腿上的彈孔處流出,無聲地融入江水之中,周圍冰冷到能將身體整個凍僵。
林嘯鳴強忍著疼痛奮力向著前方遊動,精神圖景中,無數黑色零件正在凝聚,將那些會帶給他過載的感官信息壓縮成有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