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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顏六色的蘑菇,石頭上的青苔,帶著晶亮質地的溪水,還有樹葉上的倒刺都可能暗藏殺機,他們相互扶持,相互提醒,倒也算順利的順水來到了中央深池。
來自四面八方的溪流匯聚於此,陸燼朝停下腳步,而林嘯鳴在草葉掩映下,發現了森蚺爬行留下的痕跡。
林嘯鳴上前兩步,池水清冽,他清楚看見盤踞在邊沿碎石灘上的長條形生物,同樣也注意到了森蚺腹部相當不正常的鼓起。
陸燼朝壓低聲音:「有沒有感覺就像小王子裡面的蛇吞象?」
「把它的肚子剖開也許能發現什麼驚喜,可惜使不得。」
林嘯鳴抬起手,金屬在他掌中匯聚,形成一條鋒利的魚叉。哨兵朝著森蚺潛伏的地方一指,魚叉便悍然刺了過去!
嘩啦——
察覺到襲來的危險,森蚺立刻扭身躲避,龐大的身體攜帶著驚人的力量,將滿池的水攪動。
但魚叉在林嘯鳴的控制下驟然改變形狀,擦破厚實的鱗片和表皮,刺出一道深刻的傷口!
血瞬間涌了出來,將池水染紅,森蚺的扭動更加瘋狂,在激盪水聲中,一頭扎進了最深處,身影消失不見。
林嘯鳴一腳埋進水中:「它會向著它覺得最安全的地方躲避,走!」
「要潛下去嗎?」陸燼朝緊隨其後,水已經被森蚺的血染成了淡淡的粉色,隨著激盪的波紋不斷向外擴散。
林嘯鳴抓住陸燼朝的手,道:「這裡應該就是通往下一層的通道了。」
陸燼朝點頭,淺灘在面前一步處終結,他深吸口氣,閉上眼,和林嘯鳴一起縱身向前,沉入水中。
冰冷池水轉瞬包裹全身,浸透每一寸皮膚,精神世界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由精神力構成的,於是陸燼朝感覺到了名為痛苦的情緒,正隨著他的下沉,在靈魂深處蔓延。
剛開始也許只是皮開肉綻,肉體上疼痛帶來的生理性痛苦,但很快變成了源自內心深處的,仿佛要將整個人從中撕成兩半,裂成數片,再碎成齏粉。
最後成為絕望。
陌生的絕望感無孔不入,浸濕衣物和頭髮,試圖從每一個毛孔里進入身體。
這是足以將人逼瘋的情緒,但對於自天矢一星上歸來的陸燼朝來說,還可以忍受。
池子比想像中還要深,陸燼朝很快就感到了氣短,他上個月才因為肺部嚴重損傷出院回來,肺活量還沒恢復到從前水平。
窒息感逐漸濃重,氣泡從口鼻處不斷冒出,似乎下一秒就要憋不住氣,往肺里嗆進大量帶著血腥味的水。
……不,這不是他真正的身體。
他是精神投影,是由自己精神力凝聚而成的存在。
在精神力的世界裡,他無所不能。
意識到這一點,陸燼朝全身放鬆下來,肺中要爆炸般的窒息感自動消除,不再有氣泡從唇邊冒出,因為他根本不需要空氣。
陸燼朝睜開眼,水的存在讓眼睛有些微的不舒服,在被血染成粉色的水中,他清楚看到林嘯鳴的模樣,正盯著深不見底的下方,在不斷冒出的血粉中,追尋森蚺的蹤跡。
哨兵如果沒有嚮導幫助,無法進入其他人的精神圖景,而林嘯鳴的機械城市中不存在水源,也就不了解這一點,直到現在,哨兵還在閉氣,繼續下沉。
陸燼朝雙手按上林嘯鳴的臉,湊過去碰到他嘴唇,似乎想要給哨兵渡去一口氣,林嘯鳴雖然詫異於陸燼朝怎麼如此能憋,雙唇相貼的時候,還是非常信任地準備接受。
然後陸燼朝渡給了他一口水。
林嘯鳴:…………
陸燼朝戲謔的眼神中,這滿滿一口冰涼池水的存在讓林嘯鳴也意識到了問題,哨兵放鬆下來,打了個繼續向下的手勢。
既然不用呼吸,就代表著不必在乎運動過於激烈會加快氧氣消耗了。
兩人加快下潛速度,而周圍水質的血色愈發濃重,已經不像從森蚺身上流出的血染成的。
深水的包圍中,水壓的存在讓重力仿佛被削減,恍然間分不清究竟哪裡是上方,哪裡又是下方。
不知過了多久,水的顏色終於紅到了根本無法看清眼前,能見度極低的情況下,陸燼朝只能釋放出一些精神力探測下方。
他感受到了水面的存在。
嘩啦一聲響動,兩人從猩紅的水面中冒出頭來。
陸燼朝用力抹了把臉上的水,重新開始呼吸,眼前所見儘是一片血紅。
天空裂開,大半邊坍塌,傾瀉般和地面連接,形成層疊的紅雲般的結構。
茂盛雨林中,葉子上滿是細密的孔洞,樹幹上全都是被雷劈過的焦黑,枝杈斷裂癒合而成的疤痕如同一隻只睜開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周圍,有的還在流淌著鮮紅的樹液。
更是有不少樹木倒塌,乾枯的枝椏猙獰地伸向天空,如同竭力攫取著什麼。
石頭上滿是被腐蝕出的坑洞,黑色生物蠕動著在其中鑽行,上一層曾經有著巨大彩色蝸牛的地方,是覆蓋著暗色藤壺的圓形背殼,和一副蝸牛形狀的骨架。
可蝸牛分明沒有骨頭。
紅傘白杆的蘑菇足夠三米多高,向著四周釋放著淺紫色的孢子,猩紅的溪流從四面八方而來,匯入兩人目前所在的池塘。
他們終於來到了精神圖景的最內層。
這才是尼科拉正在劇烈崩塌的意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