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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燼朝眼前驟然一黑,他趕忙停住腳步,撐牆穩住身形。
眼球脹痛,意識在這一刻變得混沌,讓他沒能聽到女人是如何做出回答的。
陸燼朝控制著呼吸,捱過低血糖的表現,重新睜開眼,他深吸口氣,忍住心中蔓延開來的悲傷和靈魂深處的疲憊,轉身進入電梯間。
他需要趕緊回家休息,攝入一點能量,不光是今早,他昨天晚上也沒吃飯。
電梯門打開,陸燼朝低著頭走進去,等門關上,才意識到裡面還有一個人。
「燼朝,你怎麼過來了?」
陸燼朝轉過頭,看到了身後的男人,認出是隔壁哨兵科室的殷齊:「病人出了點問題,過來看看。」
殷齊比陸燼朝年長几歲,身形高挑,樣貌還不錯,是院長的兒子。
不同於哨兵擁有極度敏感的五感,只覺醒一到四種感官的人被稱為護衛,而殷齊就是個覺醒了視覺和嗅覺的護衛。
「真是辛苦了。」殷齊頓了頓,他一隻手搭上陸燼朝肩膀,輕聲問道,「你現在要回去嗎?需不需要我送你?」
陸燼朝瞥了眼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無聲地嘆了口氣:「我打車就好。」
殷齊點了下頭,手仍然沒鬆開:「這一陣如果有任何困難,隨時來找我,只要你開口,我什麼忙都可以幫。」
電梯門在此刻打開,給了陸燼朝不予回答的機會,他胡亂點了下頭,邁開步子:「我先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手最後輕輕捏了下,從陸燼朝肩頭滑落。
目送陸燼朝的身影急匆匆走出醫院大門,殷齊抬起手嗅了嗅,他能清晰分辨出陸燼朝的味道,非常乾淨的,帶著外面雨水和白菊的氣味。
陸燼朝站在路邊等車,細雨打濕肩頭,計程車駛來,在停下時濺起路邊的積水,迸在了他褲腳。
陸燼朝坐進後排,報上家的地址,他靠在椅背上,精疲力盡地閉上眼。
——這麼厲害的陸醫生,為什麼要在我們小小的南天星工作呀。
昏沉夢中,孩童稚嫩的話語反覆迴蕩,和曾經導師苦苦的挽留交織著將他捆綁,如同魔魘。
被司機叫醒時他恍然間不知身處何方,陸燼朝掙扎著睜開眼,下車回到家中。
家中陳設還保持著他今早離開時的模樣,柜子上擺放著一對黑白遺像,老夫妻向著前方笑得溫柔。
陸燼朝將西裝胸前口袋裡的白菊放在柜子上,仔細擦過遺像,才輕手輕腳地走進主臥。
床上正躺著一個少年,縱然這些天完全依靠營養液和各種針劑吊著命,也能看出身形的高大強壯,他雙眸緊閉,面容開始逐漸脫離稚氣,變得線條分明。
少年雙眉緊皺,似正掙扎在極度的痛苦之中,陸燼朝確定房間中溫度和濕度保持在舒適的水準,俯下身輕輕摸了摸他額頭。
仿佛要將手掌灼穿的高熱已經慢慢退去,陸燼朝鬆了口氣,拆了一支營養液餵給他。
如果不是必要,他不會給少年用針,對於哨兵來說,針頭扎進皮膚帶來的痛感會被放大千百倍。
這個少年是他在父親去世的第二天撿到的,他開車去到河邊散心,發現了被沖刷到岸邊的人影,少年渾身是血,正在經歷一場高熱。
陸燼朝第一眼就認出這是個哨兵,迅速對他做了急救處理,在就要打算把人送去醫院的時候,少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縱使虛弱至極,意識不清,少年仍拼盡全力,高熱之中喃喃重複著「不去醫院」。
一個落魄至極,被河水衝上岸的年輕哨兵。陸燼朝敏銳感覺到他身上發生過的事情,猶豫過後,還是把少年帶回了自己家。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身上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陸燼朝只能將他安頓在家中。
接下來十多天裡,少年的樣貌每一天都會發生巨大變化,不吃不喝,卻從渾身毛孔中代謝出許多東西,陸燼朝給他驗過血,每一次的血檢結果都不盡相同。
在首都星就讀大學時,陸燼朝聽說過這種只會出現在哨兵中的現象,「燃血」是部分極強哨兵覺醒時要經受的考驗,很少會發生,有記載的例子中表現出的症狀都不算太強烈,頂多是持續的高熱和一些容貌上變化。
陸燼朝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強烈的燃血,仿佛渾身血液真的在血管中燃燒,強烈到他很多次都以為少年會死在某一個夜晚。
確定少年狀態良好,陸燼朝給他擦了身,輕輕離開。
腹中的飢餓已經轉化為了虛弱,陸燼朝打開冰箱,空空如也,自從父親死後,他好像就再也沒買過東西了。
陸燼朝只能從最下面一欄里拿出一支營養液,稍微水浴加熱後一飲而盡。
至少要保證低血糖不會再犯。
陸燼朝躺在沙發上隨便點了個外賣,天色陰沉,拉上窗簾後屋子裡就像黑了天。
終於能夠休息,疲憊感鋪天蓋地地湧上來,幾乎是在關上外賣軟體的下一秒,陸燼朝就沉沉睡了過去。
他聽見海浪的聲音,潮濕的水氣打在臉上,帶著大海的鹹濕。
陸燼朝睜開雙眼,竹筏在海面上飄蕩,而他正蜷縮著躺在竹筏上。
天空中一隻白色的鳥在正在飛翔,但所見之處全都是永無止境的海面,它根本尋不到任何得以落腳的地方,只能繼續不停地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