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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精神體。」林嘯鳴頓了頓,「一隻白隼,或者說,海東青。」
海東青。陸燼朝將這個名字默默重複一遍,他好像從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它顯然是只猛禽,嚮導的精神體不都是相對溫潤的小動物嗎?
「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星。在舊地的傳說中,白隼的兩爪分別握住太陽和月亮,是帝國的守護神,它是天空中的頂級掠食者,生活在極寒地帶,其中通體純白的又最為稀有。」
林嘯鳴輕輕摸了下腳邊雪豹不斷搖晃的腦袋,自從見到白隼的那刻起,雪豹就一直處在強烈的興奮之中。
「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擁有白隼精神體的嚮導,這樣攻擊性極強的精神體一般是家族遺傳,你父母中有誰是嚮導嗎?」
陸燼朝艱難消化著有關精神體的信息,遲疑了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林嘯鳴挑了下眉。
「我是被收養的。」陸燼朝伸手將床頭柜上倒扣的相框扶起,「這是我養父母,照片裡的人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他是個軍人,三十四年前戰死在斯諾克斯邊界,之後又過了十年,養父母在旅行途中撿到了我。」
原來如此。林嘯鳴早就看過相片背後寫著的文字,陸燼朝其實是照片中央的青年、這對夫妻獨子的名字。
他知曉陸燼朝隱瞞了關於名字的來歷。
前世林嘯鳴經歷過許多次戰爭,見過太多追悼會上的軍人家屬,他能夠理解其中含義——中年喪獨後,幾乎失去所有生命意義的中年夫婦收穫了一個天賜的嬰孩,他們為他起了死去兒子的名字,寄託自己全部的希望和思念。
林嘯鳴:「你的親生父母應該有一方是嚮導,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嚮導。」
陸燼朝不置可否,他對親生父母一直都沒什麼念想,比起這個,他更疑惑自己怎麼會突然覺醒。
「但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我從十六歲起就在做精神力測試,每一次的結果都是普通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覺醒?」
「也許因為你的屏障太強。剛剛我進入過你的精神圖景,應該是從很小時候起你就一直在無意識地加強自己的精神屏障,導致它過強無法讓內部的精神力散發出來,才一直沒能被檢測到。」
「而我在燃血時候散發出的精神力從外界導致屏障的鬆動,讓你的精神力能夠從內部衝出,導致了遲來的覺醒。」
「這是正常現象,哨兵高強度的燃血對其他人的精神力發展一直都存在催化作用。」
林嘯鳴的解釋有理有據,陸燼朝仔細想來,他從昨天開始感覺到某種奇怪的呼應,在攙著林嘯鳴走過路,有了大面積身體接觸後更為強烈。
這就是哨兵和嚮導之間的吸引嗎?
陸燼朝仍然覺得離譜,他注意到林嘯鳴腳邊的雪豹,小雪豹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想要撲到床上來。
「這是你的精神體嗎?」
「對,和你的精神體一樣,它還在幼年體。」
「還是幼年體?」陸燼朝訝然,他看了眼柜子上的白隼,半米長的身形,竟然還在幼年期?
林嘯鳴:「成年海東青體長可以達到一米多,翼展兩米。現在試試呼喚它吧。」
陸燼朝試著伸出手,白隼鳴叫一聲,展翅滑行而下,準確無誤地落在了陸燼朝手臂上。
挺沉的。陸燼朝摸摸它後背,相當光滑的羽毛,末端仿佛泛著銀光。鋒利的爪和勾起的喙,羽翎重疊出的層次,深褐色的眼眸,都是野性和美的完美結合。
「好好休息,等捱過這段時間應該就沒事了,我會教你怎麼控制精神力,把自己隱藏起來,你是嚮導的事情一旦被其他嚮導或者哨兵發現,就不再會有正常的生活了。」
「好。」陸燼朝點點頭,對林嘯鳴笑了下,「明明你才是傷員,現在卻反過來變成你照顧我了。」
林嘯鳴擺擺手,他撐著椅子扶手略帶艱難地起身,制住陸燼朝的時候他其實受了傷,糾纏中曾經斷過的左腿咣當撞在柜子上,好在不太嚴重。
「家裡還有阻隔石嗎?」
「有,在書房的桌子底下。」
「我再拿一些,你的臥室也得圍起來了。」
林嘯鳴步伐不那麼利落地離開主臥,房間裡只留下陸燼朝一個人,終於安靜下來,陸燼朝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是個嚮導。
他竟然是個嚮導。
陸燼朝心裡湧上的不是興奮,也不是激動,而是諷刺的好笑。
他從有記憶起就一直是眾人口中的天才,超強的學習和理解能力,以及對情緒的高度敏感,讓所有人都覺得他註定會覺醒成為一個嚮導。
也包括陸燼朝自己。
他總能在旁人情緒低落時率先察覺到,給予安慰,感知到環境中許多旁人注意不到的細節,做出令人驚訝的分析。
哨兵和嚮導的初次覺醒普遍集中在十六歲,但一直到十六歲過去,陸燼朝身上都沒有定點動靜。
身邊人都在安慰他再等一等,就這樣,他等到了十八歲。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做過太多次精神力測試,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表示,他就是個普通人。
說不失望是假的,面對旁人出於善意或惡意的驚訝,他沒日沒夜地泡在實驗室里,用忙碌催眠自己不去想這些,花了一年時間才慢慢走出來,接受了自己普通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