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聞言,陸時琛漫不經心地碾了下扳指。
失憶之症。
又是這罕見的失憶之症。
他提了提嘴角,低低嗤笑。
當年,也是劉洪安跪在龍榻之前,誠惶誠恐地回稟道:
「陛下忘卻前塵,是患了失憶之症……恕臣無能,無法為陛下醫治。」
道是時機成熟,便會不治而愈,自然而然地想起一切。
可如今,三年過去了,他以往的記憶,還是一片空白。
所有的前塵過往,盡在旁人的三言兩語之中——
自幼養在長公主膝下。
十六歲,以戰功封侯。
二十二歲娶妻。
二十三歲,髮妻病逝,他捨棄鎮北侯的身份,改名換姓,成了聖人的三皇子,李治衡。
然後。
立儲,登基,南征北戰,戎馬倥傯。
問鼎天下的第三年,南疆來犯,他御駕親征,與其對戰。
兩軍對壘之際,敵陣將領褚渝,朝著他的方向,挽弓一箭。
鋒利的箭鏃破空而來,正中他心口。
這一支箭,險些要了他的性命。他重傷昏迷,整整七日後,才終於恢復了意識。
醒來,便被劉洪安診斷,患了失憶之症。
陸時琛眼帘半垂,把玩著手上的烏玉扳指,淡淡一笑。
這失憶之症又稱離魂,無人可治,亦無藥可治,世間罕見。
未曾想,他機緣巧合地回到七年前,竟還能遇到同病相憐之人。
這人還不偏不倚地,是他的夫人褚寧。
看來他們夫妻之間,也算不上緣淺。
作者有話要說:
是cp,就一起生病!(叉腰)
男主23歲登基26歲重傷失憶,又過了三年後重生。
所以他現在,已經是個快三十的老男主了嗚嗚
Ps:男主這輩子不會再當皇帝了
第6章 清晨(修)
第6章
翌日,寅時三刻。
陸時琛忽地驚醒。
睜眼的瞬間,光怪陸離的夢境皸裂開來,破碎成片,流星似的墜向腦後。
消逝得無聲無形。
但那股被攥住心臟的窒息感,還滯留在胸腔。
陸時琛披衣而起,下意識地將手搭在心口。
單薄的衣衫之下,分明再無那道致命的箭傷。
——可他前世的心疾,為何總在隱隱發作?
陸時琛眼帘微闔,揉了揉眉心。
窗外,好風朧月,烏鵲倦棲。
時間還很早。
他思忖片刻,下榻起身。
——「點燈。」
男人的嗓音壓著倦意,低沉沙啞。
聽到這句熟悉的吩咐,守夜的家奴連忙掌起燭燈,躬身進了屋。
房裡的左右邊,各擺著一座青瓷七枝燈。
十四支蠟燭逐次被點亮,屋內的燈光漸至通明,亮如白晝。
家奴熄了火摺子,轉身回望——
紅木嵌螺鈿書案之後,男人松垮地披著件外裳,指骨微動,慢條斯理地拆著一封信件。
他的右手邊,銅製蓮花漏壺緩緩泄下細沙,看刻盤,尚未至卯時。
儘管已不是頭次服侍這位主子了,但家奴見此情狀,仍是禁不住一駭。
子時歇,寅時起,一整天,休憩的時間還不足兩個時辰。
日日如此,便是鐵打的身子,那也禁不住熬啊。
可主子的事情,下人根本就無權置喙。
家奴又悄無聲息地帶上門,退了出去。
燭淚淌落,畢剝聲輕微,在寂靜的屋內響起,略顯突兀。
不知不覺間,漏壺的流沙又走完了一個刻度。
陸時琛看完手裡的信件,手抵眉骨,閉了閉眼。
案上還壘著厚厚的一摞,每封信的內容,都是有關長安城中,各勛貴士族、朝野品官的身份履歷和近況。
信封之上,寫著不同的名字——
吏部尚書裴敬昀、禮部侍郎郭謙、大理寺少卿蘇季卿……太子李治祺。
陸時琛輕撫眉骨,低低笑了聲。
還真是造化弄人。
他遺忘了前世的記憶,命運便讓他重新來過。
知曉了未來走向又如何。
不清楚這些細枝末節,不能通觀全局、統籌兼顧,又與從頭開始有何差異?
長安城風雲變幻、局勢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
他很清楚。
岷州之戰,便是能牽動全局的那一發。
陸時琛撩了下眼皮,骨節分明的長指探出,摁在了一封信函之上。
信函的封面用隸書寫著——
太子,李治祺。
***
辰時,天邊泛起魚肚白,初陽熹微,逐退了群星與殘月。
陸時琛將最後一爿信件扔甩回桌案,揉了揉眉心。
就在此時,門扉外,響起了叩叩之聲。
他向後靠了靠,沉聲道:「進。」
顧北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說:「侯爺,夫人醒了,說想見您。」
夫、人。
這個稱謂令陸時琛神情微恍。
他的指尖撫過眉骨,略作思索。
說起來,褚氏失去記憶,對他而言,倒是件好事。
他秘密回京,暗中解決岷州之事,並沒有提前現身、打草驚蛇的打算。褚氏忘記了他,倒也能給他省去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