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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寧躺在斷紋小漆床上,雙眸緊闔,柔軟的被褥簇著她慘白的小臉,氣若遊絲,毫無聲息,瞧不出半點血色。
劉洪安拿出紗布,攤開針束,切脈施針,司外揣內,四診合參,眉間的褶子愈蹙愈深。
末了,他為褚寧處理好手臂和頭部的傷口,轉身對陸時琛回稟:「侯爺,小娘子的手骨、肋骨有多處折斷,但好在,並未傷及到臟腑。至於她頭部的撞傷,也不知是輕是重,具體的,還得等她醒來後再做定論。」
聞言,陸時琛眉峰一挑,問道:「那她何時能醒?」
「這……恐怕要聽天由命了,小娘子的身體本就虛弱,能在這種情況下活下來已實屬不易,好好調理的話,或許近日便能甦醒,或許要個一年半載,又或許……醒不來了。」劉洪安戰戰兢兢地答道。
陸時琛抿平了唇線,靜默了片刻,才淡淡道:「還望劉醫工盡力為之。」
劉洪安俯首應是。
臨走前,又開了幅調理身子的藥方,囑咐了諸多事宜。
陸時琛揉了揉眉心,頷首應下。
他挑起珠簾進了裡屋,一眼便看見蜷在被褥之中的褚寧。
已經不同於山腳時的滿身血污,她現在換了身寢衣,額頭纏著紗布,一張芙蓉面乾乾淨淨,纖弱楚楚。
陸時琛站在床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犢車前驚鴻一瞥,來不及看清她相貌,眼下再仔細端詳,他發現這褚氏,確實生得不錯。
也難怪顧北總在他跟前誇讚,說她不遜於神女瑤姬,蕙質蘭心,至善至美。
說這世間也唯有這般女子,能與他相配。
陸時琛若有似無地提了下嘴角,低低嗤笑。
這個顧北,膽子還真是大得很吶。
「阿嚏——」
亟亟趕回的顧北候在門帘之外,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陸時琛眉峰一挑,循聲回首。
珠簾之外影影綽綽,少年侍衛整理好儀態,拱手一揖,道:「侯爺,屬下奉命調查南山,確實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陸時琛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話:「出去說。」
顧北看了眼裡屋,愣了愣,似明白了什麼:「是。」
待走到屋外長廊,陸時琛抬手示意,顧北這才接著道:「侯爺,夫人墜車的事兒,的確不是意外。屬下仔細查看了夫人的那輛犢車,發現那輛車是被人動了手腳,輪轂、軸承都有損壞的痕跡。或許正因為如此,夫人一行的犢車才會墜崖。」
「另外,屬下調查過,與夫人同行的,還有一名婢女和一名車夫,在找尋他們的過程當中,屬下發現,南山似乎還有另外一伙人,在找尋夫人的蹤跡……那伙人喬裝成了普通百姓,恕屬下無能,沒有查出他們的身份。」
陸時琛捻了捻指尖,沉沉地開口道:「無礙。」
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
再者,幕後之人既然選擇對褚氏下手,那也不見得他的手段,會高明到哪裡去。
默了一瞬,他接著說:「你著人去侯府遞個信,說褚氏頗得佛緣,欲在靈感寺小住幾日。」
褚氏……
這個彆扭的稱呼令顧北一愣。
他抽了抽嘴角,佯作無事地問道:「那靈感寺那邊呢?」
陸時琛若有似無地笑了下:「褚氏不是在靈感寺小住嗎?」
那些人正漫山遍野地找尋褚氏,乍然聽到褚氏在靈感寺的消息,又怎會袖手旁觀?
只要他們有所行動,那便有跡可循。
顧北恍然大悟,立馬道:「屬下這就去安排。」
要想引蛇出洞,總得把戲做足不是?
靈感寺那邊,自然也不能空著。尋個褚寧的替身過去布局,並不算難事。
顧北走後,陸時琛負手佇立在長廊之上。
夜幕四合,唯有天邊的一彎弦月灑落淡淡清輝,拉長了他頎長的身影。
夜風裹挾涼意,撲面吹來。
陸時琛身形微動,側過身,往斜對面的屋子看去。
暮色沉沉,隔著院中搖曳的樹影,他的目光落在那扇被燭光映透的紗窗之上。
被他救回來的那名女子,便住在裡邊。
褚、寧。
是嗎?
陸時琛默念著她的名字,神情微恍,眼前似乎又浮現起,南山腳下的情景——
犢車散架成了一堆斷木,纖弱的女子被壓在廢墟之下,雙目緊閉,臉色慘白,血污遍染了全身……
倘若他晚來一步,興許她便如搖搖欲墜的西府海棠,一場風,一陣雨,就能將她折落枝頭、凋零於此。
現在的她,亦是性命垂危。
可他知道,她不會死。
前世,褚氏紅顏薄命,在永和十九年冬便因病逝世,撒手人寰時,還未滿十八。
可如今,才永和十八年。
所以,她一定會醒來。
第4章 醒來
第4章
接下來的兩天,褚寧還是處在昏迷當中。
劉洪安眉間的褶子,一日比一日蹙得深。
他神色凝重地為褚寧號過脈,重寫了個藥方:「從今日起,換成這個方子。」
頓了頓,又囑咐屋內侍候的婢女:「這段時間,她可能會發高燒,為免病情加重,每隔兩個時辰,你們便記得用熱水給她擦拭一下身子。」
服侍在褚寧屋裡的婢女就只有兩名,一個叫做百綺,一個叫做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