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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寧抬起頭看他,又問:「那以後,夫君會離開我嗎?」
她的清眸里似漾著淚光,盈盈顧盼,楚楚動人。
不慎跌入她眼波的那時,陸時琛的胸口忽然跟著一縮。
離開……
對了。
她可是褚家的女兒。
他們之間敵對的立場,便註定了他們要彼此分開。
陸時琛看著她的眼睛,眸底的暗色無聲翻湧。
見他久不言語,褚寧睫羽輕顫,環在他腰側的手,緩緩放了下來。
夫君為何不回應她?
難道昨晚的夢,是真的嗎?
夫君真的會離開她嗎?
夫君的病,真的有這麼嚴重嗎?
褚寧的眼眶泛紅,眨了下眼,淚水便如斷線的珍珠,一顆接一顆地墜了下來。
「夫君究竟還要騙我到何時?」她低聲啜泣,哭得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聽了這話。
陸時琛的整顆心,似也跟著她掉落的淚珠,徑直下墜。
他眉頭微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愈發晦暗。
……騙她?
莫非是她聽到了什麼,還是她恢復了記憶?
這樣的猜測一浮現在腦海。
陸時琛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成了拳。
他抿平了唇線,沉聲道:「為何會這樣問?」
褚寧哽咽著聲音說道:「夫君一直都不肯告訴我,告訴我你的病究竟如何了,夫君是不是……患了什麼治不好的重病啊?」
聞言,陸時琛挑了下眉。
懸起的一顆心,驀然落地。
他勾起唇角,低聲一笑:「又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啊?」褚寧一愣。
陸時琛伸手,探出的指尖卻在離她頰邊一寸之遠的地方停住。
頓了瞬,便轉而指了下她臉上的淚水,示意道:「擦一下吧。」
褚寧吸了吸鼻子,沒動。
無奈,陸時琛只好解釋道:「並非是不能治癒的疑難雜症,下個月,便能好了。」
褚寧眼中的淚光一滯,道:「真的嗎?」
在她的注視之下,陸時琛笑著,輕輕點了下頭。
見答案肯定,褚寧破涕為笑,又伸手抱住了他。
「夫君沒事就好!」
「這樣,我就能永遠的和夫君在一起了!」
陸時琛低頭看懷中的人,微微抬起的手,終是遲疑著,落在了她薄削的背脊之上,輕輕撫了撫。
他們之間的永遠,並不會太遠。
——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她便會因病逝世。
或許便是因為如此。
他半是隱瞞,半是坦白。
就是不願意看到她眼中的笑意,湮滅了下去。
她是褚家的女兒。
那便是吧。
總歸她在這中間,也是最為無辜的那一個。
他向來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但如今,他既然已經娶她為妻。
那餘下的時間裡,他也會盡他的責任,好好待她。
***
翌日。
便是三月二十六。
——「鎮北侯」回到長安的日子。
陸時琛自然不會錯過這場好戲,卯時三刻便離開了涵清園。
而褚寧向來起得晚。
待她醒來之時,陸時琛已經出門好一陣了。
連帶著顧北不見了蹤影。
想想陸時琛右肩的傷,以及他不肯直言的隱疾。
褚寧實在是憂心得很。
她找到伺候在陸時琛房裡的下人,問道:「你知道郎君去哪裡了嗎?」
下人搖搖頭,道:「回夫人的話,主子的事情,從來都不會告訴旁人,所以還請夫人恕罪,奴婢也不知道主子的去向。」
聞言,褚寧不乏失落地點了點頭。
夫君也真是的,明明身上的傷還沒有好,便不管不顧地出了府。
若是傷情惡化,那又該如何是好啊?
思及此,褚寧便坐立難安。
猶豫了一陣,她叫來初月,道:「我想出去一趟。」
想出去找夫君回來。
然,在偌大的長安城找一個人,不亞於大海撈針。
況且由於她的身份,出門行事亦不可大張旗鼓。
因此,從永樂坊找到東市,一個時辰過去了,她仍是一無所獲。
見她露了倦怠,初月便打起車簾,指了指不遠處的燕歸樓,道:「夫人,眼下也快午時了,不如我們去那裡歇歇腳吧?」
褚寧循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瞥到了一座兩層的酒樓。
酒樓門口人流如織,迎來送往,看起來,生意很是興隆。
思索了片刻,她輕輕頷首,道:「好。」
褚寧不便露面,侍者便引著他們去了二樓雅間。
說是雅間,可兩兩之間,也只有一面屏風相隔。
甫一落座,褚寧便聽到隔壁傳來一道聲音。
「聽說了嗎?鎮北侯回來了。」
聽到「鎮北侯」這三個字,褚寧的心底遽然升起了一陣恐懼。
失神之下,竟不慎碰到了杯盞,於是熱釅釅的茶湯便淌過桌面,澆了她半身。
初月見狀,忙拿起絹帕為她擦拭。
這時,又聽隔間的人繼續道:「這鎮北侯果然是命硬啊,一出生就剋死了全家不說,現如今,竟然還令整整八百人為他送了命,嘖嘖,煞氣這麼重,也不知道他回來以後,他那個商戶女出身的夫人,究竟還能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