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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折騰完,已經是亥時一刻了。
陸時琛凝著潑墨般的天色,沒有多耽擱,騎上來時的駿馬,在一陣疾蹄聲之中往鎮北侯府趕去。
——明日便要整兵出發了,他想,再見見她。
許是濃茶起了效用,又許是晚風拂面、寒意撲來,他那點昏沉的酒意消弭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不受控制的激越躁動。
他按了按太陽穴,腳步踉蹌地往青廬走去。
青廬之內,燭光搖曳,紅綢旖旎。
嬌妍的新娘著大袖連裳,慵懶地橫陳在床榻之上。
他每向前走一步,床上人的身影便愈加清晰了一分。
直到最後,他停在了床前,她也聞聲睜開了眼睛。
那雙春水瀲灩的眸子含羞帶怯,就這樣勾人地看著他,半晌過後,嬌人兒櫻唇張闔,柔媚地喚道:「夫君……」
那一瞬間,他心如擂鼓,握在身側拳頭,手背上亦是青筋迭起。
——長公主遞給他的茶,有問題。
他極力抵抗著那股藥效。
可勉強築起單薄的意志,卻在一瞬之間,被她的嬌聲輕喚衝垮。
柔軟的綢衫層層剝落,凌亂地散在榻邊。
懷中是溫香軟玉,耳畔是恰恰鶯啼。
那些原始的谷欠望,被藥物催動著脫韁……
兩道模糊的人影在帷幔之中起伏,交疊,糾纏。
斜月晶瑩,幽輝半床。[注2]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江鄉故人偶集客舍,戴叔倫
[注2]鶯鶯傳,元稹
第31章 一年
第31章
「……之珩,陸之珩。」
長公主的聲音泠然似玉碎,將他從這場旖旎的回憶中拉扯了出來。
之珩,是他的小字。
陸時琛倏然睜眼。
看著跟前養尊處優的女人,宛若溺水之人獲救般,終於被灌入了大口大口的空氣。
方才那些……都是他和褚寧成親時的記憶嗎?
他喉結微動,逐漸緩勻了呼吸,定下神來。
在他恍惚的罅隙,長公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隨後,不急不緩地問道:「你扮成這個模樣來找我,是有何事?」
聞言,陸時琛靜默了一瞬。
他抬眸看著面前的女人,扯了扯嘴角。
當真是,知子莫若母。
就算他易容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她也能一眼就認出他來。
卻又自行其是,總送來些莫名其妙的關心。
陸時琛斂了神色,沉聲道:「我此次前來,自然是來與殿下說,有關鎮北侯的事情。」
***
離開長公主的府邸後,陸時琛彎身進了馬車。
他坐在車廂內,闔上眼眸,往後靠了靠。
大抵是方才的片段回憶,衝破了堤岸的一道小口子。
他又在凝神之時,記起了那夜之後的事情……
***
待翌日天明,明翡堂的動靜才終於歇了下來。
卯時三刻。
陸時琛頭痛欲裂地醒來,他披衣而起,坐在了床邊,抬手摁住太陽穴,深深地閉了閉眼。
一時間,昨夜那些凌亂不堪的畫面又浮現在了眼前。
陸時琛呼吸一滯,怔了片刻後,緩緩放下了手,往身後看去。
榻上的情景不堪入目。
——茵褥皺得不成樣子,其上,是散落的點點落紅。而虛弱的小娘子便蜷縮在被衾之中。
烏黑鬢髮被汗水濕透,一綹一綹地貼在她的頰邊,愈顯她面色蒼白、不堪風雨。
陸時琛擱在膝上的拳緊了又松,鬆了又緊,一時間,竟沒有勇氣去回想昨夜的荒唐。
他小心翼翼地拉起被褥,為她蓋好如珠似玉的肩頭。
過了許久,才終於起身,走到淨室,啞著嗓音喚道:「水。」
送到淨室的,是冰寒徹骨的涼水。
在傾覆的寒意之中,他逐漸冷卻了紛亂的思緒。
辰時還要整兵出發,他不能在侯府耽擱。
便也不能、也不便同她解釋昨夜之事。
從淨室出來,陸時琛壓下滿腹的歉疚,放緩腳步走到床前。
床上的女子還在沉睡。
那兩排濃密的睫羽上,似乎還沾染著淚珠。
他單膝跪在榻前,執起她的手,輕輕地落下一吻,低聲道:「等我一年。」
——「一年之內,我一定回來。」
或許她聽不見他的承諾。
但他還是很想說給她聽。
陸時琛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深深看了她一眼後,到底將她的手放入被中。
這時,屋外的顧北已經開始在催促了:「侯爺,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
聽到聲音,陸時琛眉頭微蹙,緩緩站起了身來。
正要轉身離去的時候,他不慎踩到了床邊的一地珠翠。
陸時琛愣了愣,下意識地垂下頭。
腳邊,全是他昨夜混沌時,從她身上拆卸下來的衣衫和鈿釵。
一時間,那股潛藏的歉意又涌了上來,在心頭不安地翻湧著。
陸時琛的呼吸凝滯了一瞬,下一刻,他便彎下身子,將地上的物件一一撿起,疊好放在旁邊。
最後,他拾起了一枚耳墜。
那枚耳墜乃血玉所制,剔透瑩潤。
貌似是她最珍愛的那套首飾。
看著躺在手心耳墜,陸時琛緩緩合攏了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