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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寧的阿娘就是姓林。
阿娘從來都不許阿兄去考取功名,也不願父親去往長安,在褚寧出嫁時,更是哭碎了心肝——
「長安那個地方雖好,卻壞人心性,你外祖父去長安考取了功名,得了貴人青睞,便是連髮妻和女兒都不要了。可最後呢,他為貴人賣命,死了連屍骨都回不來……」
「阿娘捨不得你去長安啊,那地方那麼危險,要是鎮北侯靠不住,你該怎麼辦?」
……
清平郡主和阿娘的話一起迴響在耳畔,就像是纏住她的兩簇水草,拽著她不斷沉入湖底。
褚寧忽然覺得,這燒了銀碳、溫暖如春的屋子,竟是比十月的湖水還要冷。
清平郡主是皇室貴女,自然會知道更多的真相。
可這件事發生在二十多年前,彼時的清平郡主尚未出生,她的一面之詞,似乎並沒有多少的說服力。
再者,多年前的秘辛,想查,也不一定能查得到。
但這一切,都因為她的話變得合理了起來。
難怪鎮北侯駐守隴右,住在長安,卻偏偏去了成都府,不顧她已有婚約,不顧他們之間的門第之差,向只見過寥寥幾面的她提親。
也難怪新婚之夜,他對她沒有一絲溫情。
他根本就是在報復。
滅陸家滿門的真兇無從查起,他便將矛頭轉向幫凶。
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他娶她,也許並不是因為情意,而是想要林家之後為當年的事情付出代價。
三書六禮迎她為妻,也許就是他報復的開端。
恐怕等他回京,她真正的噩夢就要開始了。
——可她對這些毫不知情,又何其無辜?
作者有話要說:
下本開《折金枝》~
昭寧公主李初沅,出身高貴,知書達禮,又生得一副清麗芙蕖般的好相貌。
令無數郎君拜倒在她裙下。
她似不染纖塵的濯濯玉蘭般。
卻無人知——
她幼時遭人調換,本該嬌生慣養的帝女,卻在外流落十五載,長於煙花之地。
好在帝後對她極為疼愛,瞞住了她的過往,還為她說了門極好的親事。
相看未來駙馬的那日,初沅本該是躲在涼亭裡邊,挑簾偷覷的,但那光風霽月的青年竟輕易發覺了她蹤跡。
被撞破的羞窘令她紅了臉,忙倒退著往裡躲。
冷不防撞上一堵人牆。
男人單手扣住她的腰肢,薄唇貼到她耳後,輕嗤出聲:「先前勾我腰帶時,怎麼就不見你紅了臉?」
*
起先。
她木然杵在屋內。
男人坐在床上,身子後仰,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姿態慵懶又風流。
——「知道我是誰嗎?」
之後。
她被眾星捧月地擁簇其中,不經意間側眸,看到了他,問:「你又是誰?」
男人神情微恍,施施然地抬手一揖:「臣,大理寺少卿——謝言岐,參見公主殿下。」
第2章 相逢
第2章
「啪嗒——」
褚寧越想,越覺得心口酸疼得厲害。
滿腔的委屈化作淚水,再蓄不住,決堤似的從眼眶滑落,滴在了書卷上。
這卷經書原本是放在小佛堂里的,佛門之物,怕是不容她損壞。
褚寧回過神,忙撂下筆,用絹帕去汲干那水漬。
她並非故意,還望佛祖不要怪罪才是。
再放下書卷時,褚寧的動作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天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泛黃的經書上,便顯得那點水痕淡淡,不甚起眼。
凝著那點痕跡,褚寧突然覺得這小小的佛堂,空蕩得有些可怕。
以往委屈難過時,身邊總有阿兄陪著。
溫柔的兄長會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淚水,無奈地嘆:「你可輕點哭,你再哭,阿兄就要去鬧出官司來了。」
她紅著眼睛抬頭,一臉茫然:「啊?」
褚渝笑著彈了下她的額頭:「惹我們家阿寧哭的人,我可不會放過。」
褚寧捂住腦門,破涕為笑。
倘若她不曾嫁給鎮北侯,她亦是被千嬌百寵的小娘子,有爺娘疼愛,有兄長相護。
可現在,她已經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褚寧了。
鎮北侯夫人的身份桎梏著她,或許還會拖累整個褚家。
她不想看見褚家也跟著受害,躊躇再三,才提筆給兄長寫了封信。
信中,她不敢言明真相,雖提起了外祖父的死因,但卻將外祖父真正的仇家說成了旁人,說那人位高權重,欲對褚家不利,勸阿兄早為褚家打算。
而鎮北侯遇險,京中亦是波詭雲譎,饒是鎮北侯的人,也不可盡信,讓阿兄他們凡事都留個心眼。
末了,又提了句——
「禍不及外嫁女,今之禍事不敢殃及鎮北侯府,妾在長安一切安好,兄長切勿憂心。」
她極力將自己從這場報復中摘了出來,便是不想成為褚家的累贅。
兄長不必顧忌她的安危,那就一定有周全的法子護住褚家。
況且,鎮北侯至今生死未卜。
褚寧心思一動,似通過眼前繚繞的煙霧,瞥見了一線希望。
她提裙走到殿中,跪在了佛前的蒲團上。
金身佛像靜靜佇立,悲憫的神情掩在煙霧之中,似遠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