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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唐代揚州的政治軍事地位,諸祖煜
[注2]《園冶》
第13章 夢境
第13章
永和十八年,三月十八。
是夜。
陸時琛躺在床上,渾身的重量令他動彈不得,緊緊拉拽著他,往茫茫深海中下墜。
他的意識漸被淹沒,終是不可控地閉上眼睛,再度入夢……
***
夢裡。
永和十八年,三月二十五。
鎮北侯府,明翡堂。
褚寧忽然在黑夜裡睜開了眼睛。
夜闌風急,窗外雨打芭蕉,風雨瀟瀟。
竹林搖曳的影子拓在窗欞上,像極了張牙舞爪的鬼魅。
褚寧轉頭看向窗牖,宛如獲救的溺水之人般,緊攥被褥,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待情緒稍緩,她帶著哭腔喊道:「金珠……」
外間守夜的金珠聽到動響,忙掌燈進屋,快步走到床前,扶起她,問道:「小娘子又做噩夢了嗎?」
褚寧抽噎著點點頭。
她抱住金珠,哭得小聲又壓抑:「金珠,我好怕啊……」
自從月初去了趟靈感寺回來,她便每夜被噩夢纏身。
——她夢見鎮北侯回來了。
夢見他為了報復當年之事,冷硬地將她鎖進別院,囚禁她、磋磨她,直令她生不如死。
回想起夢中細節,一股懼怕在心間蔓延開來,緊緊攥住了她的心臟。
褚寧呼吸困難,忍不住在金珠懷裡顫慄起來。
金珠忙拍了拍她的後背,柔聲道:「莫怕莫怕,都是夢罷了。夢都是假的,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褚寧沒有說話。
她將臉埋入了金珠的頸窩,輕輕蹭了下。
急促的心跳咚咚敲擊著耳膜,仿佛下一刻,便能撞開她的胸腔蹦出來。
濃烈的不安、忐忑和恐懼,也在此間翻湧起伏。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這次,好像真的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
她的預感成真了。
翌日辰時。
驟雨初歇,失聯一月的鎮北侯忽然帶著扈從,安然無恙地回到了長安。
褚寧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鎮北侯已經在扈從的簇擁之下,浩浩蕩蕩地進了府門。
聽到外邊的動靜,褚寧恍惚地站起身來,喃喃念道:「他竟然回來了,他怎麼就回來了呢……」
「小娘子……」看著她頓失血色的慘白小臉,金珠的心像是被撕扯過一般。
該來的,還是來了。
金珠上前半步,伸手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褚寧,道:「不管前路如何,奴婢永遠都陪著小娘子。」
褚寧滯了一瞬,隨後轉過頭,淚光盈盈地看著她,回握住她的手,道:「都怪我,牽連到你了。」
倘若她不曾嫁入鎮北侯府,金珠便不必和她一起去面對這些了。
這本就是外祖父和鎮北侯之間的恩怨,牽連到金珠,實在是不該。
……可當年的事情,褚家也不曾涉足。
鎮北侯為何就不能放過她、放過褚家呢?
褚寧閉了閉眼,默默祈禱著。
還希望阿兄接到她的信以後,能有法子保住褚家。
至於她自己……
逃不過,便逃不過罷。
興許是她前世造了孽,便有了今生的惡果。
所謂天道輪迴,不外如是。
褚寧定了定心神,深深呼吸,往中堂走去。
中堂。
一身戎裝的男人清貴俊美,有著和陸時琛同樣的面容。
可他坐在桌案旁,低頭把玩著手中的杯盞,睫羽半掩的眸底,卻儘是肅沉狠厲的殺氣。
褚寧甫一跨過門檻,便覺察到了那股陰鷙的壓迫感。
她抬起頭來,在看清屋內的男人時,身子下意識地一軟,腳步也跟著踉蹌,險些就摔倒在了門口。
好在金珠就站在旁邊服侍,見此情狀,忙不迭地伸手將她扶住,才令她免於失態。
這樣的動靜,自然引來了男人的注意。
他輕晃著手中的杯盞,漫不經心地抬首,往她的方向看去。
杵在門前的女子身著寶花纈紋淺絳紗裙,挽交心髻,黛眉似遠山,明眸含秋水,如同早春抽芽的一簇桃花,嬌俏明麗,卻又不失生機勃勃的靈動…
四目相對之時,他緊握茶盞的手倏然發力,指節隱隱發白,青瓷的茶杯之上,忽地破開了幾條淡淡的裂痕。
乍然重逢的驚與喜,令他忽略了她眼中的惶惶不安。
他微不可查地低低呢喃。
——「是你?」
褚寧心尖發顫,便不曾注意到他的異常,更遑論,去細聽他此時的低語了。
她戰戰兢兢地將雙手疊在腰側,儘可能地將萬福禮行得標準。
但輕顫的聲線,卻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恐慌:「阿寧……見、見過侯爺……」
等待回音的時候,她心想。
——鎮北侯不待見她這個仇人的外孫女,待會兒故意晾著不理她,恐怕便已是最輕的懲罰了。
可事情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下一刻,男人竟大步上前,親自將她扶起:「不必多禮。」
褚寧愕然抬頭,正巧撞進了那雙深邃的眼眸。
他漆黑的眸底似有暗潮湧動,藏匿著不可言說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