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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寧跪在他跟前,雙手合十,虔誠地說道:「信女褚氏阿寧,如今楚囚對泣,不知前路是吉、是凶,還請佛祖指點迷津。」
說完,她捧起跟前的簽筒,閉上眼搖了幾搖。
木籤簌簌作響,不多時,一根簽「啪嗒」落地——
第四十六簽,下下籤。
褚寧俯身撿起,在看清「下下」二字時,眼眶驀地一紅。
沒想到,佛祖給她的答案竟是這般。
也不知道她以後得有多慘?
她捏緊了木籤,頓覺天都塌了一方。
不好的簽,簽文也定是不吉利的,聽了不如不聽。
褚寧吸了吸鼻子,又若無其事地將木籤放回。
金身佛像靜靜地看著她,笑容裡帶著慈悲。
褚寧淚眼朦朧地抬頭,與他對視,神思一陣恍惚。
日後等著她的無非就兩種結局——
一是琴斷朱弦,她失去夫家庇蔭,在長安城的風雲之中賠上一條命,或是青燈古佛相伴餘生。
二是等鎮北侯平安歸來,被他磋磨至死,而整個褚家也很有可能遭遇不幸。
兩者都是死局,但比較起來,總是有一個要好一些的。
褚寧定了定神,雙手合十。
來此地誦經禮佛是為了求得褚家平安,她現在,還想再為自己求個心愿:「佛祖,信女褚寧,願以守寡終身,換得餘生安穩。」
話音甫落,她虔誠地磕了三個頭。
末了,她又怕這害人的心愿惹了佛祖不悅,不願保佑她,還多磕了兩下。
***
再出來已是申時。
屋外的雨還在下,細細密密,斜飛到廊下。
褚寧被年前的一場風寒耗損了身子,比往年要怕冷些。
婢女金珠怕她著涼,給她披了件斗篷。
斗篷邊緣鑲了圈雪白狐毛,簇著褚寧瓷白的小臉,愈顯得她面容姣美,好似早春抽芽的一簇新桃,說不出的嬌麗動人。
不過她現在眼眶泛紅,像是被風雨攀折過似的,多了幾分可憐,纖弱楚楚。
瞥見褚寧眼裡瀲灩的水光,金珠的心口堵得難受。
高嫁侯門是福,可於小娘子而言,又何嘗不是飛來橫禍?
她拍了拍褚寧的肩頭,安慰的言語略顯蒼白:「小娘子莫怕,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心誠,佛祖就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褚寧不想金珠多擔心,悶悶地嗯了一聲。
心底卻想起了佛堂所求的下下之簽:她的前方哪是橋頭,分明就是深不見底的斷崖,再往前,便是粉身碎骨。
壓下滿腹的愁緒,褚寧在金珠的陪同下往廟外走去。
靈感寺建於前朝,地處城外的南山之巔,偏遠僻靜,本來鮮有人問津。
後來,前朝的某位公主病重,是當時的靈感寺主持為其誦經祈佛,保佑了公主痊癒,才使得現在的靈感寺聞名當世。
也正是因為這樁往事,褚寧才不辭辛苦地趕到了這裡,希望佛祖也能庇佑褚家。
眼下將至日暮,香客們或是留宿,或是離開。
褚寧吃不慣素淡的齋飯,便在金珠的陪同下往廟外走去。
***
她們穿過冗長的遊廊,恰巧碰見了一個相熟的人。
「這不是鎮北侯府的陸夫人嗎?」迎面走來的人是清平郡主的表妹,禮部侍郎郭謙之女,郭沁柔。
世家貴女滿頭珠翠,蓮步款款,端的是舉止優雅、儀態大方。
褚寧很羨慕——
長安城的貴女,連走路都可以這樣好看。
她強打起精神,低喚了一聲:「郭娘子。」
郭沁柔不喜歡這個飛上枝頭的商戶女,便是褚寧如今的身份高她一截,她也沒擺出什麼恭敬的態度。
「陸夫人這是來為鎮北侯抄經祈佛的?」郭沁柔問。
褚寧捏緊袖角,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巧了,我也是陪清平郡主過來,替侯爺求平安的。」郭沁柔固了固發間的銀簪,道。
誰料到了寺廟以後,小沙彌竟引著她和郡主去了不同的禪房。
眼下抄完了經書,她便要去尋郡主一道離開,沒想到運氣這麼背,竟在半路和這個商戶女狹路相逢。
一旁的褚寧笑得有些牽強。
——替侯爺求平安。
那她們此行的目的可是全然不同。
褚寧的心底有些發虛,便尋了個託詞先走:「我大病初癒,身子還有些不適,就先回府了,還請郭娘子代我向郡主問安。」
她自認為全了禮數,但落在郭沁柔眼裡就變了味。
沒等褚寧走遠,郭沁柔便攥緊了手裡的絹帕,氣狠狠地說道:「她以為她是誰啊,在我面前擺什麼架子。真當自己飛上枝頭,就能變成鳳凰了?」
她的婢女跟著附和道:「就是,裝得這麼清高,也不知道當初勾引侯爺時,都是些什麼醜態。憑她那個身份,給侯爺做妾都不配。」
「最討厭這種壞人姻緣的狐媚子了……要不是當初她橫插一腳,聖人就給鎮北侯……賜婚了……」
風將她們的聲音送到耳畔,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褚寧的身形一滯。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她又恢復了常態,繼續往廟外走去。
金珠氣不過,憤怒地扭過頭,剜了她們一眼。
小娘子的出身是不顯,可到底是清白人家的女兒,又怎能容人這般詆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