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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裡似綴了星辰,流轉著溫和又璀璨的光芒。

    褚寧便義無反顧地,被他牽引著上前,一步一踉蹌地,踏出了這個牢籠。

    她沒想到。

    離開,竟然會是這麼容易。

    ***

    帶她離開的那個青年自稱裴珩,是鎮北侯身邊的親信。

    但褚寧卻對這個名字格外陌生。

    畢竟,她連陸時琛這個人,都知之甚少。

    更何況,是他身邊的人呢?

    在逃亡的路上,裴珩總是很沉默。

    沉默地遞來他親手烤好的炙肉,沉默地為她披上大氅,沉默地跟在她身後,沉默地給她備好熱水、衣裳……

    也會沉默地坐在她帳外,看著跳躍不定的篝火,直至天明。

    褚寧雖然被這一年的禁錮磨鈍了感知,但終究,是能在這日復一日的相處中,察覺到些許端倪的。

    馬車轆轆前行,她小心翼翼地挑起車簾一角,望向外邊同行的那道身影。

    裴珩就騎馬走在她的斜前方,一身輕甲,身姿挺拔。

    抬眸望著前方時,下頜線凌厲得明顯。

    隱隱間,似能瞧見他下頜處,幾道異樣的痕跡。

    褚寧跟著商衍見得多了,自然知道那是什麼。

    她愣了愣,又平靜地放下車簾。

    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

    他們緊趕慢趕,眼見要踏入長安。

    商衍卻在這時,帶著人追了上來。

    裴珩此行,不過是為了要將褚寧救出。

    因此,他所帶的人手,根本就不足以和商衍抗衡。

    沉沉的夜色中,追兵的馬蹄聲紛沓而至。

    裴珩用劍鞘挑起車簾,抬起眼眸,凝著車裡驚慌失措的女子,道:「不要怕,下來,我帶你走。」

    聽著漸近的追殺聲,褚寧極力壓制著恐懼,點了點頭,提起裙擺下車。

    然,她終究還是免不了,和商衍再度撞上。

    不遠處,商衍居高臨下地就坐在馬背上,睥睨著他們。目光就像是穿過了冷冽的風雪一般,帶著徹骨的涼意。

    裴珩默不作聲地擋在她身前,和商衍對峙。

    卻還是分出心神,低聲對她說道:「你放心,凡事有我在。」

    他說話算話。

    這一路,縱是傷痕累累,他也不曾鬆開過她的手,也不曾讓她傷到過分毫。

    夜幕降臨後的山林間,涼風簌簌,搖曳的樹影似猙獰鬼魅,詭異得駭人。

    她一手提著裙擺,一手被他拽著,跌跌撞撞地往山頂走。

    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柔,也能在撲面的夜風中,嗅到他身上的淡淡血腥味。

    褚寧呼吸微滯,沒由來的,眼眶有些發澀。

    她被裴珩帶到了一處山洞藏身。

    裴珩半蹲在她跟前,拿出手帕,溫柔拭去她鞋面上的污泥,而後抬起頭,盯著她的眼睛說道:「不要怕,在這裡等我。」

    褚寧撞入他眼眸,下意識地攥緊了裙面,輕輕頷首,道:「好。」

    她是該等他的。

    也一直,都在等他。

    就像是兩年前,他們剛成親不久的那時候。

    她也每天,都在期盼著他的歸來。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等錯人,也沒有等很久。

    天將明時,他終於帶著一身血污,拄著陌刀,踉蹌行來,抬眸凝著滿臉擔憂的她,扯了扯嘴角,道:「不要怕,一切都結束了。」

    褚寧聞言一愣。

    良久過後,才終於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初晨的天光中,久違地笑了。

    ***

    她以為——

    結束,代表著新的開始。

    可命運,好像特別喜歡捉弄她。

    剛踏入長安,裴珩便一病不起。

    ——因為,他中了商衍下的毒。

    他雖然是眾人讚譽的戰神,能以一當百,可他終究是個凡人,會受傷,會流血。

    更會因為和商衍的殊死一搏,而不慎中到陰招,命懸一線。

    商衍不止是擅長易容術,更擅長毒術。

    他用來拼死反擊的毒。藥,亦絕非是輕易能解之毒。

    不少醫師來來往往地出入裴府,都只能搖頭嘆息,頹靡地離開。

    在絕望的籠罩下,顧北將怨懟轉到了褚寧的身上。

    ——若非是為了替褚寧除掉心魔,侯爺又怎會冒著生命危險去犯險?又怎會在命懸一線時,還要去顧及她的情緒,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連侯府都回不得?

    每當褚寧對上顧北那怨恨的眼神,她心底的那些內疚、歉意,都會如藤蔓一般,瘋了似的滋生,嚴嚴實實地將她整顆心裹縛。

    ——她還真是個累贅和麻煩,只會不斷地給人帶來災禍。

    看看,這就是對她好的下場。

    褚寧遠遠地站在陸時琛屋外,黯然垂眸,牽強地勾了下唇角。

    長安城內的醫師,都對陸時琛所中的毒束手無策。

    無奈之下,顧北將目光投向了揚州。

    也就是那個擁有起死回生之術,曾經救過陸時琛的神醫,張邈之。

    大概是有先前的情分在,張邈之很快應下了他們的請求,花了三天四夜,馬不停蹄地趕往長安。

    可為陸時琛切過脈後,張邈之竟也擰了眉頭,面露難色,道:「我行醫多年,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蹊蹺的毒,至陰至寒,使人醉悶,若非是先前的醫師留下補藥,吊著他的一條命,恐怕現在,他已經命喪黃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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