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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來都是這樣叫他。
然,清醒時的呼喚,和無意識的呢喃,終究是不一樣的。
前者是一種稱謂,而後者,則是眷戀的依賴了。
陸時琛喉結微動,探出手,輕輕碰了下她的臉龐。
她的肌膚瑩白細膩,像極了上好的暖玉。
相觸的瞬間,他有一剎那的恍惚。
——她就真的有這麼在意他?
因為在意,所以才為了「鎮北侯」去往宣陽坊?
可她的在意,又究竟是從何而來?
是因為他們斷不開的夫妻情分,還是因為……她心底的情意呢?
陸時琛將她臉上的一綹碎發捋到耳後,眼神晦暗不明。
或許這個答案,要等她恢復記憶之後,他才能夠知曉了。
但答案晚些再來。
好像也並無不可。
陸時琛滾了滾喉結,緩緩將手收回。
正在他準備起身離去的時候,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纏住了他的手腕。
身後,小娘子的聲音既嬌且柔,帶著低低的哽咽:
「……夫君,夫君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啊?」
第27章 情思
第27章
褚寧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她不在涵清園,而是住在一座陌生的宅邸裡邊。
那座宅邸極大極空,沒有夫君相伴,亦沒有百綺和初月作陪。
她就孤零零地守著空房,像是被遺忘在了此處。
——但好像,也不算是被徹底遺忘。
因為在夢中,總有人對她說道:
褚寧,你以為你是誰?
你覺得以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有哪一點配得上他嗎?
呵,一隻飛上了枝頭的麻雀,還想就這樣變成鳳凰嗎?
……
一句接一句的質問 ,就好似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無情地插進了她的心口,痛得令她快要窒息。
可夢中的她,根本就無力反駁。
她就默默地忍受著。
甚至,還被人故意絆倒,失足跌入了湖泊之中。
十月的湖水冰寒徹骨,無孔不入地向她湧來。
堵住了她的口鼻,也封住了她的呼吸。
她不會鳧水,便恐慌地揮舞著雙手,驚聲呼救。
可站在岸邊的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似比這湖水還要冷上幾分。
——沒有人肯來救她。
湖水的冰涼刺入體膚,她掙扎的動作逐漸僵硬、遲鈍。
直至最後一絲氣力耗盡,她被沉重的軀體拖拽著,慢慢往湖水深處沉去……
就在快要溺亡的時候。
她才終於從這個窒悶的長夢中醒了過來。
湖水退去,褚寧睜開眼睛,看清了床邊的男人。
他安靜地背對著她,身形巍巍,肩頸筆直而挺括。
似岩岩的孤松,能為她擋開所有夢魘。
見他起身欲走,褚寧忙抓住了他的手腕。
肌膚相貼時,她能清晰地觸到他身上的溫度。
不是夢。
真的是夫君。
真的是夫君在陪著她。
褚寧眨了眨眼睛,夢中殘留下來的窒息和無助終於被衝破,化作淚水淌了出來。
她拽了拽他的袖子,道:「……夫君,夫君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啊?」
她不想夫君離開。
她怕夫君一走,她便如夢中所示的那般,孤單一人,受盡了委屈。
許是她話中的哽咽過於明顯。
陸時琛身形一滯,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她。
猝不及防地,便對上了一雙盈盈含淚的眸子。
漾著淚光,盛滿了哀戚。
那一瞬間,陸時琛的心裡似也有什麼東西,揉碎在了裡邊。
他沒有甩脫她。
「怎的了?」他喉結微動,沉聲道。
褚寧挪了挪身子,向他靠近了些,道:「夫君今晚就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大抵是她眼中閃動的期許令人不忍拒絕。
陸時琛便被她半拉半拽著,躺到了她的身邊。
然,沾到軟枕的剎那,他驀地僵住了動作。
——眼下他失去了嗅覺,便也不知,他的身上是否還有那股血腥味。
陸時琛轉頭看她。
她也正睜著一雙水洗葡萄般的眼睛,回望著他。
四目相對之時,她顫了顫睫羽,似有些羞赧地,向他靠了靠。
眼見他們的距離被拉近到咫尺。
陸時琛猝然坐起。
褚寧睜大了眼睛,不解地看著他,問:「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陸時琛靜默片刻,沉聲道:「我尚未沐浴。」
***
六曲雲母屏風隔開了一間淨室。
陸時琛解開鞶帶,褪下外裳,將其扔甩到了屏風之上。
轉過身時,他果然在脫去的衣擺處,發現了幾處血跡。
想來,都是在那場廝殺中濺上的。
——「鎮北侯」既然已經返京,那他定然要回送一份大禮。
當初岷州的伏擊,這次他在長安原樣送還。
不過,他並沒有下死手,就只是毀去了「鎮北侯」的容貌。
想想那人捂住臉,痛苦地佝下身的模樣,陸時琛的唇角揚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想利用他,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
他緩緩跨入了浴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