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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夫妻倆,還真是一個都不讓他省心。
他給褚寧留下一堆跌打損傷的藥,又吩咐初月給她冷敷。
末了,面色凝重地,把顧北給叫了出去。
***
屋外,劉洪安取出一根毫針,遞給了顧北。
——這是他為陸時琛施針時,悄悄留下的。
只見那根細長的銀針,竟然有大半截都黑濁了。
顧北登時愣住:「這是?」
劉洪安道:「侯爺中毒了。」
方才顧忌褚寧在旁邊,他不敢直言,怕暴露了侯爺的身份,眼下唯有他和顧北兩人,自然是實話實說。
嘆了聲,他怒道:「我剛剛看了,不止如此,侯爺右肩的新傷也沒有處理好,要是再拖一陣,他的右手恐怕就廢了。之前給他醫治的究竟是哪個庸醫,撇開中毒一事不談,他怎麼連最簡單的外傷都處理不好!」
顧北聽得一愣一愣的,聽到最後,直接白了臉。
他訥訥地回答道:「是侯爺、是侯爺他自己處理的。他之前說,這不過是小傷,不必冒著暴露的風險去請人醫治,等過一陣,自然就好了。」
陸時琛說這話時,面不改色,還慢條斯理地往傷口灑上藥粉,扯了條紗布慢慢纏上。
他當時氣定神閒,顧北見狀,便也信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陸時琛真正的傷情,竟然會這麼嚴重。
「那、那現在該怎麼辦啊?」顧北著急地問道。
劉洪安一陣氣悶,長吁短嘆道:「唉,我先試試,看這毒我到底能不能解。這段時間,你記得看緊了侯爺,莫要再讓他如往常般操勞了。」
陸時琛回長安的時間,攏共就十來日。
可這十來日裡,他忙於岷州之事,未曾有片刻停歇。
再這樣下去,早晚得毒入肺腑、無藥可救了!
一旁的顧北聞言,心神恍惚地點點頭。
侯爺不止受傷了,還中毒了……
這一切,會不會都是因為他?
岷州那一戰兇險至極,伏擊他們的那些人個個身手不凡,人數也是他們的兩倍之多。
那些人根本就沒想給他們留活路,亂箭,滾石,火攻,圍剿……招招致命。
他招架不住,險些被敵人的陌刀所傷,性命垂危之際,是侯爺出手相救,生生地替他挨了一刀,傷到了右肩。
如果是因為敵人的刀刃淬了毒,才令侯爺落入今日險境。
那他豈不就成了禍害侯爺的罪魁禍首?
顧北愧疚難安,接過劉洪安遞來的緩解毒性的方子,慌裡慌張地去了小廚房煎藥。
***
盯著小廚房把藥煎好時,月隱雲後,已至亥時了。
顧北把滾燙的湯藥端到東間,意外地發現,褚寧竟然還在。
褚寧的腳傷敷過藥後,便一直守在陸時琛的床邊。
——先前她病重昏迷,夫君對她不離不棄,眼下換夫君生病,她也該好好地照顧他,做夫君的賢妻才是。
不過她這個賢妻,好像當的有些不太夠格。
她守了一會兒便覺睏倦,雙手捧著下頜,搖搖欲墜地坐在床邊。
直到顧北進屋,弄出了一些響動,她才忽地醒轉。
「夫人不如先回去吧,這兒有我就行。」看見她昏昏欲睡的模樣,顧北說道。
褚寧揉了下眼睛,搖搖頭:「沒事兒,我今晚就睡在這裡。」
顧北先是一愣,旋即又緩過神來。
也對,她和主子是夫妻。夫妻嘛,本來就應該同床共枕。
等了一會兒,藥的溫度涼了下來。
褚寧左手的傷還沒有好全,動作不夠麻利,便也沒有逞強,去攬下這餵藥的事兒。
好在顧北也不是那類毛手毛腳的人,一勺接一勺的藥,餵得耐心又仔細。
待瓷白的藥碗見空,顧北便也退下了。
——儘管他還有些放心不下,但他也不可能,一直在人家這對夫妻面前晃罷。
屋內又歸於闃靜。
褚寧坐在床邊,輕輕地給陸時琛掖好被角。
餵過藥後,他還是沒有醒轉的跡象。
雙眸緊闔,薄紅的唇微微上翹。
這點淡淡的笑意,似初晨的曦光般,柔化了他輪廓的鋒銳,亦將他眉眼間的深沉峻肅之感,削弱了些許。
不過,褚寧還是更喜歡他甦醒時,對她淺笑的模樣。
清潤俊美,翩翩如玉。
果真是舉目文雅的讀書人。
可是……
夫君這樣的白面書生,還是太文弱了些。
多為課業操勞幾日,身子便撐不住了。
雖然不記得以前,夫君究竟是怎樣的。
但等以後,她痊癒了,一定要讓夫君好好地補補身子才行。
褚寧打定了主意,便將細白的玉手,小心翼翼地放入了他掌中。
窗外,靜夜沉沉,皎月飛光。
晚風拂來,撥動起綠竹搖曳的簌簌之聲。
像極了她的心緒。
——似無根浮萍,似脫枝柳絮。
居無定所地隨水流動、隨風飄蕩。
最後,是陸時琛對她攤開了掌心,給了她一個歸宿。
她也曾為空白的過往惴惴不安,可現在的這一刻,夫君就在她的眼前。
他手裡的溫度柔暖真切,手指微蜷,便能將她的手完全裹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