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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猜到了會有今日。
從他追隨凌叡的那日開始,從他知曉宮裡的那位王貴妃是他送入康王府開始,他便知道,他凌叡,要的從來不僅僅是一個首輔之位。
凌叡滿意地點點頭,當年他做得最對的一件事情,便是將齊昌林拉上了這條船。
那時人人都笑話這位二甲頭名是個沒骨頭的,只會左右逢迎人云亦云。
只有凌叡早早看出了他眼底的不甘與野心,以及他油嘴滑舌之下的才華。
從一個吃百家飯長大的鄉野小子一步步爬到了盛京,同他一起站在金鑾殿外等待傳臚,並且喜提二甲頭名之人,豈會是個無能之輩?
在凌叡看來,這人比之朱毓成那酸儒,更讓他欣賞。
朱毓成遇著了一位好老師,在他被貶出京後,依舊為他四處奔走,這才讓他重新回到了盛京,坐到了今日的次輔之位。
而他凌叡有王氏一族做他的後盾,過往二十年,可謂是官路昌通、平步青雲。
唯獨齊昌林,既沒有遇著賞識他的伯樂,也沒有一個世家貴族給他提供錢財人脈,助他一臂之力,連娶的妻子都只是一個登不了大雅之堂、處處遭人輕視的商戶女。
這樣一個人,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便是打破牙混著血也會硬生生吞下去,拼盡全力抓住那個機會的。
一個從底層爬上來的人,往往比旁的人要更能豁得出去。
而事實亦是如此,七年前,能在短短不及半年的時間內,將先太子府、衛家、霍家一舉殲滅,齊昌林功不可沒。
凌叡微微一笑,道:「淮允,你與朱毓成曾是同僚,對他那人亦是了解。我需要你盯緊他的一舉一動,若是可以,不妨給戶部那幾個追隨他的人羅列個罪名,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至於胡大人——」
凌叡望著胡提,意味深長一笑,道:「你派個可信之人,親自到肅州一趟,給北狄的二皇子遞個消息,若他此次願意同我合作,日後他與他那位兄長的皇位之爭,我們大周必定投桃報李,助他奪得皇位。」
胡提心口狠狠一顫,北狄的那位二皇子是個狠人,聽說最喜剝人皮生啖人肉。
當初這位二皇子與定國公府那位薛世子曾在戰場上交過手,被薛無問狠狠削了一指,從那之後,那二皇子可謂是恨毒了定國公一脈。
胡提指尖微抖,七年前那種提心弔膽、夜不敢寐的感覺再次襲來。
可他卻不敢表露出分毫的遲疑,深吸一口氣後,便大聲道:「是!我明日便派人前去肅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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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昌林回到尚書府時,已是丑時。
夜深露重,齊安提著把紙燈籠立在垂花門內等著,見自家大人進來了,也不急著說話,只安安靜靜地喚一聲「大人」,便提著燈走在前方給他照亮腳下的路。
等到進了屋了,方才擰了一條帕子,遞給齊昌林,同時說道:「大人,小的今日在『狀元樓』見到夫人了。」
齊昌林接過帕子,慢慢擦了把臉後,問道:「她可願意同你說話?」
「自是願意,小的去酒肆尋夫人時,夫人雖有些意外,但並未生氣。」齊安說著,微微側眸,望了望齊昌林的臉,之後才接著道:「夫人如今就在那酒肆里做廚娘,小的瞧著夫人過得……很是不錯。」
齊昌林放下帕子,垂眸笑了笑。
阿秀自來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從前在銀月巷的時候,她爹是個貨郎,雖能掙幾個錢,可那些錢全都拿去吃酒了,半點家用都不給家裡。
吃醉了酒,回到家裡還要打妻罵兒。
阿秀小的時候沒少挨打,每回被打,都不忘要將年幼的弟弟與懦弱的母親護在身後。
後來長大了,能掙銀子了,有一回她爹喝醉酒要搶她辛辛苦苦掙回來的幾個銅板,她一怒之下,去廚房拿了把菜刀,問她爹,要銀子還是要命?
那時她也不過才剛及笄,可膽兒著實不小。
銀月巷的人知曉這事後,都在罵她不孝,獨獨齊昌林覺著她做得好。
說來,他們二人同在銀月巷裡長大,雖抬頭不見低頭見,但從來都不曾說過話。
齊昌林對她印象一貫來很淡,直到聽說了她拿著把菜刀,將她那酒鬼父親趕出家門的事之後,方才真真正正注意到這位虞家的大娘子。
那事情發生後的第二日,這姑娘頂著旁人指指點點的目光,背著幼弟,推著輛破舊的木板車,照舊來到書院門口賣吃食。
那樣一個折膠墮指的大寒天,她凍得臉蛋都發了紅,可看人的目光卻很亮,又倔強又明亮,像一隻受了傷還不忘朝著四周齜牙的小獸。
齊昌林那會是書院裡讀書最好的童生,書院本就包了他的食宿,每日都有熱氣騰騰的新鮮吃食,一日三頓,頓頓不落。
可那日也不知為何,他鬼使神差地拿上錢袋,出了書院,走到對街去,指了指她車上竹籠里一個綠油油的吃食,笑吟吟地與她說了平生第一句話:「虞大娘子,這是何物?」
因著讀書好,又生得不錯,且自小吃百家飯長大練就了一張會說話的嘴,齊昌林在他們那小地方還挺受小娘子喜歡。
原以為眼前這位姑娘好歹會給他一個笑臉,卻不想她只是冷冰冰地望他一眼,掂了掂背上的弟弟,語氣冷淡地與他說了平生第一句話:「八珍飯,一個銅板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