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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國寺在大周建朝之前便已存在了許多年,相傳那時大相國寺曾出了位天生佛根的佛子,那佛子在大周建朝前便預言了下一任皇朝將是周姓皇朝。
果不其然,三年後,天下大亂,大周開國皇帝周瀟揭竿而起,得肅州薛家與青州衛家傾囊襄助,逐鹿天下。
最終的結果自然是周瀟成了最後的贏家,建立了大周朝。
大周建朝那一年,那天生佛根的佛子忽然脫下袈裟,立地還俗,與前朝憲帝的那位啞巴公主一同離去。至於去了哪,卻無人知曉。
相傳佛子消失前又留下了兩則箴言。
第一則箴言各大世家皆有所耳聞,且代代相傳,那便是——上元夜,若天龍吐霧,地龍翻身,則龍脈將遷,國之危已。
至於第二則箴言卻從未現世過,傳言那箴言便藏於大相國寺九佛塔的至高處。
九佛塔是大相國寺供奉歷代佛陀舍利子的地方,那裡除了住持,旁人根本進不去。
從馬車下來後,霍珏立於山腳的台階上,抬眸望著巍峨山門後寶相莊嚴的佛寺。
佛寺的正東處,便是九佛塔。
上輩子,他曾進去過,想看看那佛子的第二則箴言是否真的藏於塔內。可那裡除了九尊佛像,以及供奉在佛壇里的舍利子,根本別無他物。
那時圓玄大師曾意味深長地同他道:「妖星禍世,破國亂君,伏死其辜。霍督公,想要箴言現世,唯有妖星消亡方才可行。」
霍珏自是不信他,只當圓玄這禿驢是在譏諷他是亂國禍世的妖星,詛咒他早死。
他被世人戳著脊梁骨罵了那麼多年,哪還會在意這妖星之言,輕提唇角,一甩漆黑的拂塵,便笑著離開了九佛塔。
思及過往,霍珏不由得眯起眼,眼前的佛塔漸漸與記憶中的那座佛塔重合在一起。
恰在這時,身後的姜黎忽然喚了聲:「霍珏!」
霍珏微怔,瞬間便從過往裡抽離,他回眸望了眼。
便見披著件雪白斗篷的小娘子,提著裙角笑容滿面地跑向他,道:「娘聽人說,山腳這裡有一家做全素齋的齋堂十分出名,想過去嘗嘗素齋呢,你看如何?」
小娘子聲音嬌嬌柔柔,白玉似的小臉滿是鮮活的笑意,比她身後的陽光都要奪目。
霍珏輕提喉結,心都軟下了,哪還能應不好?她這會便是要他這妖星的命,他都是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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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姜黎一行人往齋堂去的時候,一輛華貴的馬車匆匆停在山腳。宣毅下了馬車,目光陰沉地盯著半山腰上古樸大氣的山門,快步拾階而上。
半個時辰後,又一輛紅頂馬車亦緩緩行至山腳。可馬車並未停下,而是繞著山腳往後山處去。
車裡,高進寶掀開帘布,往外看了眼,見外頭亮堂堂的,正是一日中最暖和的時候。
便對正闔眼閉目養神的趙保英道:「督公,如今天色尚早,可要如從前一般,先去趟齋堂用膳?」
第62章
趙保英掀開眼縫, 將手裡那顆摩挲得光滑細緻的木珠,扣入指間那金鑲玉扳指的凹槽里。
這玉扳指是他特地尋匠人做出來的,用最好的和田玉, 最足的金,就為了放這顆灰撲撲的不起眼的木珠子。
面相陰柔的男子微微直起身, 順著揭開的窗縫, 望了眼刺目的日頭, 道:「今日倒是個好天, 齋堂不去了, 直接去照性小築,一會讓寺里的小沙彌送膳過來。」
照性小築位於大相國寺的後山,是盛京里不大顯赫的家族用來供奉先輩的佛堂。
趙保英在宮裡站穩跟腳的第一年, 便在照性小築這裡買了個牌位, 專門用來供奉他娘。
如今他在宮裡的地位早已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 憑他如今的權勢, 要給他娘換個好點兒的供奉地兒並非難事,譬如大相國寺供奉靈牌風水最好的大悲樓。
可趙保英曉得她娘是個念舊的人,在照性小築這裡呆久了, 定然不願意挪地。
從前她病重時,就常常對他道:「日後娘走了, 一定不要葬得離家太遠了, 娘在這生活了大半輩子, 捨不得離開啊。」
他娘說的「家」便是地處幽州邊陲的小縣城定風縣。
定風縣是幽州最窮的縣,又因著臨近邊關的緣故,那裡的人十分逞兇鬥狠。
這樣的人, 若是能做些正經的謀生, 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偏偏許多人根本沒個正經的活計, 整日裡遊手好閒、偷雞摸狗。
趙保英的爹與大哥便是這樣的人。
他娘命苦,他的命亦說不上好。認真說來,他對定風縣,對幽州應當是不喜的。
可奇怪的是,每當他想起幽州、想起定風縣,浮現在心裡的不是令他厭惡的那些人。而是瀟瀟春雨里,小結巴對他說的那句「別,別哭」。
趙保英再次闔上眼,不多時,便聽得高進寶道:「督公,到了。」
說著,高進寶便推門下了車,身體一躬,蹲在車門下。
趙保英見狀,抬腳輕踢高進寶的肩,笑罵道:「作甚?給咱家起來!都說多少回了?咱家是瘸腿還是斷手了,需要你來做這腳踏子?」
高進寶這才起身,恭恭敬敬拿了張踩腳的凳子來。
待得趙保英下了馬車,步入照性小築,他才停下腳,守在了外頭。
今日的照性小築安靜得很,除了趙保英一人,便不見旁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