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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舒服就別擅自亂動啊。」他說,「還說我學不乖,我看師尊才是最不乖的人吧。」
顧劍寒雙手抓住他的小臂,乾澀到痛的眼眶裡又泛出薄薄的淚意:「別走……別離開我。」
他仰著頭,死死地凝望著聞衍,低低地發出近乎絕望的哀求。
和方才那副要吃人的模樣截然不同,聞衍心想,原來真的有人性情可以變得如此之快。
如果真的不想他離開,又何苦說那些傷人的話。
「我沒有要離開你。」他無奈地嘆了聲,伸手撫了撫顧劍寒通紅的眼尾,「只是想去點一支蠟燭,屋裡很昏暗,我怕不小心碰到易碎的東西。」
話音剛落,顧劍寒的身體便明顯放鬆了些,但還是拉著他不讓他走,目光悲傷又倔犟。
「師尊,別這麼不懂事。」
聞衍今晚也不知道怎麼了,或許是因為認清了自己岌岌可危的戀人地位,又或許是因為自尊心被心愛之人一腳踩得稀巴爛,總之實在是心力交瘁,於是語氣也犯沖,少了平日裡的溫和體貼。
話說出口時他自己也意識到了,然而覆水難收,顧劍寒的眸色就那樣迅速地黯淡了下去,像是又變成了一堆潮濕的柴火堆,永遠也無法再次燃起。
「我——」
「那阿衍一定要快點回來抱我,為師會懂事的,會乖乖等著。」
是不是相愛的人都逃不過互相傷害的命運,聞衍不知道,但是他此刻能真切地感覺到,那些刺往顧劍寒心口的毒箭,最終是釘在了他自己身上。
這些話無論哪一句放在平日裡,聞衍都會高興得睡不著覺,多吃三碗米飯,做夢都會笑醒,但是現在無論怎麼聽都覺得怪異,心還在不住地泛著酸,心情複雜到連一個假笑都擠不出來。
他一點一點地扳開顧劍寒枯瘦的手指,其間不知道心軟了多少次,也不知道鼻酸了多少次,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朝高高的燭台邊落荒而逃,一邊燃起燭火,一邊思索著要怎麼問清楚剛才的事。
顧劍寒的情緒現在還很激動,雖然有定心針幫著鎮靜了,但精神狀態看起來還是很脆弱。
又要推到後面嗎?
他們之間問題已經不少了,到此為止一個都沒有解決過。
燭台上的火焰忽然無風搖曳了一下,喚回了聞衍有些渙散的心緒。
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破局才對,這些兒女情長,的確不該成為顧劍寒的絆腳石。
他本來就是廢物一個,不能幫到忙就算了,怎麼能再拖累他呢?
「阿衍。」顧劍寒喚他,有些委屈,「你去得太久了。」
「抱歉。」
聞衍往回走,走到床邊並不先去抱顧劍寒,而是將空明劍解下來和渡霜一同放在兩個枕頭之間。
中間位置有些擠,他便調整了一下軟枕的位置,卻突然發現裡面的枕頭有一點小弧度的拱起,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他詫異地翻開枕頭,其下赫然是一枚直立的尖銳長針。
「臥……」他差點在顧劍寒面前爆粗口。
但是這種行為實在是太惡劣了。
他開始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他本來還想著讓顧劍寒睡裡面,萬一他們都沒發現那枚針,等睡下的時候豈不是直穿腦門?
他現在根本沒有靈力在身上,被長針刺入頭部該是多危險……
聞衍不敢深想,連忙把顧劍寒打橫抱到一旁的交椅上,先確認交椅上沒有任何危險物品才把他放下去,然後開始發了狂似的在床上翻找,從軟枕到床褥,從床頭到床尾,里里外外搜查了好幾遍,確認沒有其它異物才鬆了一口氣。
而顧劍寒手中拿著那枚長針,臉上神色晦暗不清,聞衍看過去,依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很危險。」
他握住針尖,將長針從他指尖抽了出去。
要是以往被徒弟這麼不知好歹地說教,顧劍寒早就翻臉了,而如今他非但不生氣,反而仰頭朝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張開雙臂,掌心向著聞衍,那是一個很明顯的索求擁抱的動作。
明明方才是他自己說不需要他的。
「為師受驚了,走不動路。」
聞衍一言難盡地看著他,最終還是將他架了起來,改成橫抱的姿勢將他抱進了盥洗室,伺候完他洗漱後便把他放到了床上。
等他自己洗漱完再從盥洗室出來的時候,顧劍寒已經自行脫去了外袍和他自己的外衫,只穿著薄薄的純色窄袖裡衣躺在榻上,拆了髮帶之後墨發傾泄了一床,原本橫在兩人之間的長劍被橫放到了兩個軟枕的外緣。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把那枚長針拿到了手中,聽見聞衍的腳步聲便把針收了起來,專心地朝聞衍的方向看。
聞衍沖了個澡,發尾還是潮濕的,衣帶沒有完全系好,露出結實流暢的腰腹線條。
他在床邊坐下,將顧劍寒心口上的定心針取了下來,拉開他的衣襟,忍著輕微的不適感用指腹為他拭去了胸口的余血。
顧劍寒輕輕地喘了一聲,雙腿不自覺地屈起磨蹭了一下。
聞衍連忙偏頭,不敢多看一眼。
「師尊,睡進去一點好嗎?我想睡外邊。」
他看著自己的膝蓋,語氣平靜地說道。
實際上內心已經掀起了驚風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