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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衍還是頭痛欲裂,連睜眼都很艱難,眼前重影晃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他師尊深紅的血瞳。
師尊現在一定很需要抱抱,他這麼想著,於是張開雙臂,朝他輕輕笑了笑,露出兩顆尖銳的犬牙。
「原來阿衍這麼愛撒嬌的啊,劍寒你平日也這麼寵他嗎?唉,養個徒弟真不錯,這樣讓一把年紀的我也想收個徒弟試試了。」
聞衍一聽這聲音便知道是冬知雪。
他麻木轉頭,正對上他那雙狀似澄澈的圓眼。
他正坐在顧劍寒往日躺的鞦韆床上,喝著顧劍寒珍藏的雪頂天山初茶。
聞衍:「……」
「是不錯,來年開春便是宗門大典,你也物色一個苗子好了,你那些制香養羊的本事,沒人繼承也怪可惜的。」
顧劍寒沒有像往日一樣撲進聞衍懷裡,而是坐在他身邊,將他從榻上抱了一截上來,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
他冰涼的指尖撥開聞衍的衣襟,在看見那大片玄青色紋身時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冬知雪正疑惑這兩人的姿勢問題,又覺得是自己思慮過多,每家養徒弟都有自己的方式,陸聞青家那小徒弟他是見識過的,居然敢拿著鍋鏟把陸聞青追得滿院子亂跑,相比之下,這對師徒已經很正常很收斂了。
他正勸慰自己安心安心不要大驚小怪,卻又看見顧劍寒扒開他的衣襟。
冬知雪還未來得及陷入沉思,便見那一片玄青色的凶獸紋,張牙舞爪,栩栩如生,在入了魔的顧劍寒懷裡,倒顯得很是相配。
瘋了嗎?
「太白饕餮紋……」他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顧劍寒也認出來了。
他面色明顯凝重了很多,指尖不住地摩挲過獸紋末端,這是無意識的動作,聞衍清楚,他此刻很焦躁。
聞衍雖然還沒看到鏡子,但從他們兩人的動作和反應來看,再加上之前夢裡看見的情況,也不難猜出他脖子上出現了什麼東西。
只是現在有一個問題。
他是土生土長的二十一世紀人啊,那些或殘酷或平靜的記憶都是他一分一秒經歷過來的,那是他的來處,是他除了顧劍寒之外所擁有的一切,如果說那都不是真實,那他到底還有什麼可以相信?
難道那個模模糊糊的,連首尾都搞不清楚的夢,就是真實嗎?
「知雪,你先回去罷。」顧劍寒聲音突然變得格外冷,「今日多謝你。」
冬知雪不明白他為何要突然趕人。
典籍記載,太白饕餮紋只在魔尊身上出現,可是至東極魔界境內已經有了一個魔尊,那就是莫無涯。而莫無涯常年高襟長袖,從來沒將凶獸紋亮與旁人看,只是右耳上那隻窮奇乳牙墜飾便足以象徵身份。
這世上不可能同時有兩個人身上出現太白饕餮紋。
這麼大的事,顧劍寒想要一個人解決嗎?
「劍寒,茲事體大,我可能無法向其它長老隱瞞。」冬知雪放下茶盞,從顧劍寒的鞦韆床上下來了,那張娃娃臉也變得嚴肅起來,「自古以來,正邪兩派勢不兩立,你不慎走火入魔這件事我已經力排眾議幫你壓了下來,聞衍出了這種事,你若是要包庇他……」
「知雪。」顧劍寒打斷了他,「如果阿衍真的出了事,我會帶著他遠離清虛門。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你難辦。」
「我擔心的是這個問題嗎?!你把我當成哪種人了?」冬知雪氣得哐哐拍桌子,「我是怕你到時候把控不住局勢,引火燒身!你忘了千岩真人是怎麼仙逝的嗎?還不是都怪那把破劍上的——」
「夠了!」顧劍寒不想聽,也聽不進。
其實這一點聞衍最清楚了,顧劍寒本性十分專斷,拿定主意的事情是聽不進別人的勸告的,誰越勸他越跟誰急,包括聞衍也是一樣。
比如說今天想吃牛奶凍,明天想吃雞蛋灌餅,要是聞衍突然覺得冷凍食物吃多了不好而把他的冷飲換掉的話,那一天聞衍是抱不了他睡覺的。
眼看兩人關係又要繃緊,聞衍趕緊吱個聲緩和一下氣氛:「掌門,你放心好了,我的弟子命牌在師尊手裡,要是情況不對的話他是可以直接殺了我的,我對上師尊無論如何也贏不了。更何況……我就算自己死掉,也不會傷害師尊的。」
他氣息明顯有些弱,但眼裡的真誠和腦袋邊豎起的三根指天發誓的手指明顯不似作偽。顧劍寒聽他這麼說很不高興,渾身又冷了好幾度,但終究沒說什麼。
冬知雪想了想,覺得似乎有些道理,相處這麼些年,也知道顧劍寒的脾氣,明白此時再待下去可能情況會不太好,於是也順著這個台階就下了。
「那我明日再來叨擾,劍寒和阿衍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傳信告知我。」冬知雪從袖中摸出一張七階傳送符,面容顯得有些憂愁,不似他平日裡的悠閒自得,「我最多幫你們隱瞞七天時間,如果陸聞青或者春璟來問我,我可能不會一直閉口不言,我們也需要他們的力量。」
「七日夠了。」顧劍寒儘量緩和語氣,「多謝你,知雪。你之前不是說「點絳唇」差一味白橘絡嗎,等我解決好這件事,便去江南幫你找。」
「……你我之間,又何必這麼客氣。」
冬知雪離開的時候,原地只剩下一縷綿綿的白煙,不似冰砂之類的酷寒,反而顯得很和煦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