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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志。」
「你這是在走邪門歪道。」
「你就能確定自己走的就是正道嗎?」花弄影抬手撩了撩耳邊垂落的長髮,布滿鐵鏽的鐐銬發出一聲哐啷的響動,「人界和魔界,到底又有什麼不一樣呢?人心似魔,終歸都要到這邊來的,我只是先行一步罷了。」
冬知雪慢慢收斂了笑容。
他今日很反常地用玉冠束了發,海藍色的緞帶順著如雪的白髮滑落,額前只有一點碎發,看起來比以前都要有精神一些,沒有那麼慵懶。
他定定地看著花弄影,眉心蹙起一點:「你的事我管不著,你要做多少惡最後也自有天道收拾,只是今日你進了鏡牢的門,就必須把控制劍寒的母蠱留下來。」
「若我說不呢?」她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你又能將我如何?」
「莫無涯敢把我派過來,你覺得就是讓我來送死的嗎?就算被抓住了,自然也有萬全的打算,冬掌門,你以為你們把我關押了就是占了上風嗎?不如讓我們試試看……要是我受了一點傷,冷月峰上的那位會怎麼樣吧?」
冬知雪心下一凜,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聽見一陣低低的笑聲,如同鬼魅一樣,在鏡牢里混著冰冷粘膩的魔血蜿蜒在空氣里。
…
「師尊?!」
聞衍正給他展示著身上的凶獸紋和自己流暢結實的肌肉線條,被仔細觀察的感覺有點奇妙,還不知道該是害羞多一點還是得意多一點,便看見他師尊捂著心口倒在榻上不住發起抖來。
他臉色瞬間慘白得不像話,額邊慢慢滲出冷汗,打濕了烏黑的碎發。
「哪裡不舒服?啊?嚇到了嗎?」聞衍手忙腳亂地抱起他,「穿衣服……對,先穿衣服……」
顧劍寒閉著眼睛說不出話,他心口太疼了,動一下都會疼到喘不過氣來。他算是很耐痛的體質,可這種感覺真是和剖心無異了。
聞衍才剛剛穿上褻褲,便聽見手機叮咚一聲。
是救星!「巫蠱師受傷,母蠱隨之受損,子蠱承受數十倍痛楚」
聞衍瞳孔驟縮。
「短期內蠱毒應激反應治療:異界來客指尖血、頸間血、心頭血均可,如遇特殊情況,其它體|液依然有效。」
指尖血……這個簡單。
聞衍猛地鬆了一口氣,立刻化出靈刃在指尖劃了一刀,環過顧劍寒的肩胛將他抱進懷裡,自己用雙腿圈住他,把瞬間飆血的指尖貼到了他慘白的唇縫。
顧劍寒下意識將那根手指含入口腔,顫抖著抱住那隻手開始狼吞虎咽似的吮吸起來,聞衍本能地感覺到痛,同時感到愧疚。顧劍寒的口腔好溫暖,又軟又濕,那點疼痛似乎成為了某種情感的催化劑,在他們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聞衍的手指便已經在裡面攪動了。
「師尊……」
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師尊仿佛很小一隻,他很高,但是骨架小,蜷縮成一團的時候特別可憐。聞衍單手把他抱得緊緊的,將額頭抵在他後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沒有保護好你。」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指尖突然被柔軟地舔舐了一下,那是聞衍嘗過很多遍的,一輩子都忘不了的,顧劍寒軟舌的觸感。他慢慢睜開眼睛,在他細細顫抖的後頸上咬了一口,很輕很輕,甚至都沒有留下齒印。
他指尖的血被顧劍寒舔了個乾淨,傷口猙獰地翻開,又在高階修士津液的治療緩緩癒合,他沒辦法說不痛,因為這次事發突然,沒有準備鬼覺草的時間。但這種程度的疼痛他還是能忍的,他得保護他的師尊,而且早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
「阿衍。」
顧劍寒雙眸有些失神,他手足無措地捧著聞衍那隻手,似乎想把它抱進懷裡,又怕壓疼了指尖的傷口。
「不疼。」
他還是撒謊了。
沒等顧劍寒接話,他又說:「花弄影在鏡牢受傷了,我得去看看,師尊先在榻上休息一會兒好不好?我回來的時候去長明食肆帶一盒他們做的新糕點,好像叫七蓉藕芙,我上次經過,看著賣相還挺不錯的。」
「不……」
「我想吃。」
聞衍沒有抽回手,任他抱著,但與此同時,亂發蓬鬆的大腦袋也在他頸間逡巡不斷,一下又一下輕咬輕舔著。因為他曾經閒來無事的時候看過一本《新手小白愛貓護貓指南》,裡面提到過貓貓在缺乏安全感的時候是能通過伴侶的氣息鎮定下來的。他師尊的靈相是一隻墨衣梵貓,大概習性也差不多吧。
他這麼想著,顧劍寒也很配合地仰起了頭靠在他肩上,這時候他才發現他師尊臉上已經一片潮濕。那雙血瞳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眼神卻稍微有些渙散,淚水失控地湧出,將長睫暈成濃重的鴉色。
他不說話,就任憑眼淚那樣洶湧地流,聞衍看著簡直受不了,卻又知道當有眼淚要流出來的時候憋回去更難受,非得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才好。
於是他在顧劍寒濕潤的臉頰上輕輕啵了一口:「這是誰家的小貓啊……哭得這麼傷心,我抱著你好不好,不讓別人欺負你了。」
「嗚……」
「衣襟都濕了,唉,可能暫時走不了了。」
顧劍寒雙手抱住他的手掌,讓他的掌心貼在他的心口。他聽見他微弱的哽咽,艱澀而悲傷,和他渾身散發的陰鬱氣息一同交織成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