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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發話,殿外等候的花弄影便迤迤然走了進來。如果聞衍在這裡的話,大抵能辯識出這就是當時待在玉剎身邊的異域舞女。
此時她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只是左臂上束了一圈黑紗,色彩斑斕的織布鶴帽寬寬綽綽地籠在頭上,她眉心也有一顆硃砂痣,右手中穩穩地托著一隻異域木鏤花小盒,一股股黑煙繚繞在黑霧四周。
「參見巫師大人。」
眾人齊齊磕頭跪拜,即便是東征西征二將也單膝跪了下來,微微低頭以示尊敬。
「我既已效忠尊上,便與各為是同袍,不必行此大禮。」
她雖然這樣說著,但魔族生來便對巫蠱之術帶有崇拜,巫師一族原本生於南疆長於南疆,然而南疆與魔界接壤,很多巫師都與魔界有往來,也有很多巫師決定從人界叛出,效忠莫無涯。
花弄影,是正使巫師一脈第七十六代傳人,正使巫師一脈是最為正統的巫師血脈,天生通靈,馭蠱的天賦不是眾多旁系可以比擬的。
她從小就顯露出極高的天賦,十八歲時父族便把家主之位讓給了她,事實證明他的決定並沒有錯,在那近一百年的時間裡,巫蠱中興,不僅是花家在三界聲名鵲起,所有巫蠱世家都在三界享有極高的聲譽,地位也大大提高。
巫蠱似乎無所不能。
尤其是那三大控系蠱毒:屍香散,蓬萊燭和鶴幕釘。
花弄影全都會。
這樣說來,柳之暝也不過是南疆巫蠱旁系的家主之女而已,那一支旁系只修屍香散,所以即使她修真天賦再高,也無法學習另外兩種控系蠱毒。
「弄影,節哀。」
莫無涯居高臨下地說道,花弄影抬頭看他,那眼神里看不出一絲悲喜,也不見一絲動搖。
像是一尊聖潔的石雕。
「玉剎他回不來了,是嗎?」
莫無涯沉痛地點了點頭:「本座也沒料到顧劍寒會突然發瘋,他直接闖了進來,毀了契約。」
花弄影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打開右手中的盒子看了看,似乎略有思忖,而後抬起頭,聲音空遠而輕靈:「尊上,借一步說話。」
「你們先退下。」
莫無涯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拂袖遣退了眾魔將魔使,下一瞬間,魔殿中便只剩下莫無涯和花弄影兩個人。
「屍香散是不是出了什麼差池!為什麼顧劍寒離得這麼近了,本座卻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明明在竹枝村的時候還好好的,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尊上稍安勿躁,從母蠱這裡看是沒有什麼異變的,至於子蠱那邊,請恕在下暫時看不出是什麼情況……」
「連你也看不出來嗎?子蠱不是由你在控制嗎?」
「不是由我在控制,是由母蠱在控制。」花弄影糾正他,「母蠱現在沒有任何異樣,和之前沒什麼不同,依舊待在煉蠱盒裡安安靜靜地活著,所以我在想,可能是子蠱那邊出了什麼差錯,然而顧劍寒不在此處,我也無法剖開他的心察看子蠱的狀況。」
她最後補充道:「尊上見諒。」
莫無涯皺起眉:「弄影,玉剎已經遇害了,你就不想幫他報仇嗎?如今罪魁禍首就在冷月峰呆著,你忍心看著玉剎的元神在萬鬼牢生不如死,然而顧劍寒卻好端端地在冷月峰上受萬眾愛戴,逍遙自在嗎?」
「萬眾愛戴?」
花弄影垂眸,長睫在臥蠶處灑下一片淺淺的陰影,輕輕將這四個字重複了一遍,並不帶什麼語氣,但莫名讓人想到嘲笑,或者一聲不太像同情的嘆息。
「那尊上,你想要我怎麼做?」她將煉蠱盒的蓋子重新蓋上,裡面花花綠綠,或肥或瘦的各類蠱蟲又回歸了它們所喜愛的黑暗之境。
它們都是母蠱,控制著一隻到十隻不等的子蠱,控制等級各異,在花弄影手中,讓無數個靈魂像牽線木偶一樣毫無所覺地,渾渾噩噩地活著。
自從子蠱種入的那一瞬間,他們便失去了一部分自我。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終會徹底失去自我。
至於顧劍寒,便已經是命運蹇澀和陰謀罪惡之中太過不幸又足夠幸運的例外了。
「師尊——」
聞衍蹲在床邊握著他的手,眼淚汪汪道:「你這一覺睡了好久好久好久,終於醒來了,再不醒我就要帶你去藥谷請鍾師叔給你看病了。」
顧劍寒看了他好一會兒,看不夠似的,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聞衍差點以為他睡傻的時候,他才輕輕朝他莞爾:「阿衍,我做了一個夢。」
聞衍眨了眨眼睛:「夢見我了麼?」
他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顧劍寒卻真的點了頭,毫不猶豫,毫不扭捏。
顧劍寒似乎變了好多。
「我夢見了一個很是怪異的世界。」他說,「那裡的路上劃著名長長的黃白線,路上飛馳的不是馬車,而是一種很是堅硬龐大的、五顏六色的金屬物,我站在路中間,不能飛,我以為我會被撞死,結果那些東西直接穿過了我繼續飛馳而去。」
「什麼……?」
「路上走的人也很奇怪,他們穿的衣服和你的睡衣差不多,男人大多都剪了短髮,和你之前的頭髮長度大致相同,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去到了你原本所在的世界。」
聞衍震驚:「怎麼可能,師尊從來沒去過那邊,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的基礎都沒有啊,怎麼會夢見那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