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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衍無聲嘆了口氣,大手將他的指節溫暖地包裹住,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指骨。
「這都不醒,是什麼讓你困成這樣的啊——師尊。」
這聲師尊喊得很奇怪,不帶什麼情感,不像是平日裡黏人可愛的刻意討好,好像只是某種再普通不過的呼喚,但在他略沉的聲線中充滿了迷人的侵略感。
「那到底怎樣才能醒呢?」聞衍有點好奇,伸手摸了摸他的側臉,雖然消瘦,但觸感意外地很好,在水蒸氣瀰漫的浴桶里被蒸得滑膩柔軟。
顧劍寒的臉被他摸得微微泛了紅,胸口處的起伏弧度也稍微大了些,他似乎想躲,用盡全力扭頭,結果卻一臉埋進了罪魁禍首的懷裡。
聞衍怔住了,懸在半空的手中觸感仍舊鮮明,他鬼使神差地收緊了五指,像抓住了一團荒唐的美夢。
這樣的僭越之事,以後多半不會再有了。
「啊——」聞衍真情實感地哀嘆了一聲,「不鬧你了,安心睡吧,看你也怪累的。」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長髮擦得半干,然後把人抱出來用浴巾裹住,舊的褻褲已經不能再穿了,聞衍給他找了一條新的,給他擦乾身體後就讓他穿上自己的寢衣。
他進不去落星閣,沒辦法給顧劍寒找他自己的,他的衣服顧劍寒穿著顯得空落落的,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居然有一點瘦弱嬌小。聞衍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錯覺,實在是不妥不妥冒犯冒犯,於是趕緊把這種認知從自己的腦海里驅逐了出去。
好在是寢衣,寬鬆些也行。聞衍把他圈在懷裡固定好,花了好長時間給他仔細擦乾了方才擦到一半的頭髮,最後將人放在榻上蓋好被子,才算真的鬆了一口氣。
而在這個過程中,顧劍寒居然一點要醒的徵兆都沒有。只是時不時抓一下他的手指,嘟囔幾句他聽不懂的話,然後又沉沉睡去。
偶爾讓聞衍覺得他很乖,戒備心太低。
但其實凶得不得了,疑心病很重。
如果那時候他沒有上前抱住他,他會被活活凍死嗎?聞衍說不上後怕,可能更多的是覺得傷心,畢竟前一刻才說要對自己好的人,居然那麼輕易就翻臉變卦。
人是最不值得信任的物種,他以為自己早已明白,沒想到居然還在愚蠢地抱有期待。
連他自己不也只是逢場作戲嗎?
騙子也敢貪心啊。
聞衍坐在窗邊,手法粗暴地拆了一支棒棒糖塞嘴裡,似乎想用它代替某種含有尼古丁的菸草製品緩解心頭的焦躁不安。這是一支蜜桃口味的Souffrir棒棒糖,是他母親鍾可竹女士自創品牌的旗下商品之一,他從小吃到大,也是運氣好得離譜,居然沒有長蛀牙。
但他今天突然覺得這味道過於淡了。
他想抽菸。
聞衍兩三下將棒棒糖咬成碎渣,抿著紙質糖棍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覺得此刻應該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他真的搞不懂了啊。
但事實上聞衍一滴鱷魚的眼淚都沒擠出來,他只是頹廢了一會兒就重新振作了起來,並告訴自己抽菸有害健康不能輕易學壞。
他暼了顧劍寒一眼,沉吟片刻後跑盥洗室給他打濕了一條熱毛巾敷額頭上,見他眉心慢慢舒展開才稍稍放心。
他半蹲在榻邊,忽然有點好奇顧劍寒的體溫到底低到了多少攝氏度。
他的小型醫療箱裡帶了溫度計。
「師尊——」聞衍試探著喊了一聲。
「師尊,你醒了嗎?」
「還沒醒吧?」
「先不要醒噢。」
聞衍心跳得有點快,他拆開一次性體溫計的包裝,稍微拉開了一點顧劍寒的襟口,由於寢衣過於寬鬆,所以根本不需要使多大力氣。
他將溫度計一點點放到顧劍寒的胳肢窩裡,再按著他的左臂讓皮膚與溫度計親密接觸。顧劍寒如有所覺般顫了顫長睫,聞衍嚇了一大跳,心裡都把道歉認罪的說辭準備好了,結果榻上人只是輕輕地喘了一聲。
聞衍更傻了。
做壞事是會受懲罰的,聞衍深信不疑。他真是腦袋抽了才會想著來量顧劍寒的體溫,他體溫到底是多少度有那麼重要嗎?還沒有徵得人家的同意,這下被嚇傻了不是沒有道理。
活該啊這是。
聞衍整張臉倏地紅透了,連帶著耳根都燒得直冒熱氣,他從未親耳聽過這種聲音,明明荒唐又怪異,可正因為是冷心冷情的顧劍寒無意識發出來的,強烈的反差才產生了致命的吸引力。他捂著撲騰撲騰冒熱氣的半張臉偏開頭,不敢再看顧劍寒一眼。
畢竟他真的太年輕了。
過了極其漫長的一段時間,也許早就過了五分鐘,也許連三分鐘都還沒到,聞衍就火急火燎地把體溫計取出來了。他掌心冒了汗,沾了些在顧劍寒的左袖上,也許已經透過輕薄的布料滲透到顧劍寒白膩的皮膚,再溶進他冰冷的血液。
聞衍一下蹦出好遠,先努力平復了一會兒呼吸,不知過了多久才想起手中還有他最初想要看的東西。
「26.3℃」
這已經是顧劍寒體溫最高的狀態了。
真的不是正常活人能承受的體溫,顧劍寒他怎麼忍過來的,修真界的人都這麼厲害嗎?
還有方才那種瘋狂而陰鷙的狀態,深紅如血的瞳孔,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在一個正道劍修的身上吧?他在練邪術,還是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