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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在一個毫無修為的徒弟面前,他居然連劍都拿不穩。
顧劍寒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不住顫抖的右手,巨大的不安和恐懼感籠罩在心頭,他甚至微微弓起身子,讓自己喘息得不那麼艱澀。
已經成為軟肋了。
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
不能重蹈覆轍。
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他?
渡霜發出陣陣悽厲的劍嘯,尖銳而痛苦,似乎在向熟睡的人傳達著它主人的崩潰掙扎。
冰冷的淚水從顧劍寒煞氣四溢的眼眶中毫無預兆地滑落,從憔悴的眼窩劃到慘白的臉頰,再沒入完美流暢的頷線,最後懸停在頷尖,在晦澀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悽惻。
劍鋒抵上了眉心。
聞衍不舒服地皺了皺眉。
很快的……沒關係,為師會把你好好保存起來,這個世界噁心又骯髒,你就不要說話,安安靜靜待在為師身邊,哪兒都不要去。
顧劍寒疲倦地閉了閉眼,淚水順著濕潤的痕跡爭先恐後地湧出,冰系靈力順著凹凸不平的劍紋纏繞上修長的劍身,貪婪地朝劍下熟睡的聞衍爬去。
「師尊……」聞衍無意識地呢喃了一聲。
玄冰凝結在劍鋒的最後一寸。
「別不要我……阿衍會很聽話……」
「別扔下阿衍一個人……」
「最喜歡……師尊……」
顧劍寒漂亮濕潤的貓眸睜圓了,薄唇抿得泛白,他抬手死死捂住唇,不讓自己泄露一絲哭聲。
「師尊……」
他還在囈語著什麼,顧劍寒卻已經聽不太清了。他偏頭重重地哽咽起來,手中的渡霜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他甚至感覺不到冰冷的掌心鮮血淋漓,因為此刻正遭受著心如刀絞的煎熬。
他在做什麼?
他差點殺了聞衍……差點殺了聞衍。
殺了聞衍——
顧劍寒猝然回頭,神經質地撲上去捧住聞衍的臉,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緊抿著唇一聲又一聲艱難地嗚咽。聞衍身上的溫度幾乎要將他燙傷,可是他卻沒辦法放手,他緊緊貼著聞衍,像是在汪洋苦海中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
他開始一陣陣地後怕起來,五臟六腑似乎都在一抽一抽地疼,他帶血的手輕輕撫摸聞衍的臉頰,那動作詭異又淒涼。聞衍臉上被他蹭得鮮血淋漓,看起來就像是死了一樣。
顧劍寒突然就崩潰了。
「阿衍!!!」他悽厲地慘叫,「阿衍!!!」
那安魂香被他輕而易舉地毀了,聞衍大半夜的被一陣哭喊吵醒,睡眼惺忪間難免有點脾氣,正想看看是什麼東西擾人清夢,就突然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阿衍……」
顧劍寒的聲音?
聞衍屏住呼吸,眼前慢慢聚了焦。
然後大半夜的差點被嚇成傻狗。
他逆著光,臉上神色看不太清,只是很容易辨別出來——他在哭啊。
「師尊!」聞衍從床上一彈而起,「怎麼哭了啊,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卡住顧劍寒的胳肢窩將人提到榻上坐好,手忙腳亂地給他擦眼淚。顧劍寒眼眶紅得不像樣,長睫早就被打濕了,一撲一撲的顯得無比脆弱。他艱難地睜開貓眸,病態地,一眨不眨地盯著聞衍看,突然毫無預兆地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他傻傻的徒弟,像是抱住了什麼失而復得的珍寶。
他雙手收得是那樣緊,兩人的心臟靠得是那樣近,聞衍一瞬間大腦宕了機,甚至忽略了無處不在的血腥氣,試探著回抱了過去。
他拍拍顧劍寒單薄的背脊,安撫道:「師尊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別怕噢,有阿衍陪著你。告訴師尊一個秘密,方才阿衍好像也做噩夢了,不過具體是什麼……都怪阿衍醒得太快,幾乎都記不起來了。」
「不過阿衍好像夢到師尊了,師尊應該是來夢裡保護阿衍了,那麼醒來之後就讓阿衍保護師尊吧,好嗎好嗎?」
顧劍寒聞言哭得更崩潰了,他把聞衍的寢衣抓得血跡斑斑,每次哽咽都像是喘不過氣來似的,聞衍被嚇傻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狀況,只能把他失控的師尊抱得更緊一點,摸摸他冰涼的後頸,再拍拍他顫抖的背脊。
聽他哭得這麼傷心,聞衍心裡也忍不住難受起來。
不過顧劍寒主動抱他……這還是第一次。
「師尊師尊,沒事的,一直哭也沒事噢,阿衍會好好抱著師尊,不讓怪獸把師尊抓走的。」聞衍滾燙的耳朵和顧劍寒冰冷的耳朵貼在一起,他稍微一動,就像是輕輕蹭了蹭,「明天阿衍就全部忘掉,不會告訴任何人,所以師尊想哭多久都沒關係噢,不要憋在心裡,不要把身體憋壞。」
顧劍寒還是哭,沒辦法停下來。
聞衍從來不知道顧劍寒還有愛哭這個屬性,在原著的描述里,他在魔尊面前頂多也只是泫然欲泣,怎麼在他面前就這麼不要面子,哭得像個孩子。
在心愛之人面前就那麼注意形象嗎?
聞衍輕輕嘆了口氣,抱緊了他師尊過分纖瘦的腰身:「師尊,我好睏,我就這麼抱著你噢,如果不小心睡著了,你可以把我叫醒,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罵我?」
「阿衍挨罵也是會很傷心的……」
顧劍寒的哭聲猝然止住了,他怔怔地瞪大雙眸,回憶起往日裡自己對聞衍的過分苛責,淚水涌得更加厲害,聞衍的肩膀潮濕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