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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聞言,神色有一絲恍惚。
「他……」
聞衍看著她的臉迅速地灰敗下去,那雙冷漠高傲的眼睛逐漸失去光彩。
她沒有看向聞顧二人,而是轉頭望向了天邊不分晝夜盤旋的烏鴉,以及那厚重的陰沉的雲翳,聲音顯得稍微有些嘶啞。
「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她很輕地停頓了下,「但他一定會回來的。」
聞衍很想知道,這話說出來她自己相信嗎。
明明已經那麼絕望了,還在重複著一開始約定的誓言。那是一個負心漢?但是按照孟昭的性格來說,不像是會對渣男念念不忘痴心不改的樣子。
還是說,無論什麼人,只要為情所困,都會變得不像自己麼?
「孟館主,我們現在都處於七星鎖魂陣的陣法範圍之內,而那枚芙蓉石是陣法原石,極其兇險——」
「我知道。」
她聲音太輕,風聲呼嘯時便聽不太清。
於是聞衍停了下來:「您說什麼?」
「那枚芙蓉石是魔族陣法原石的事情。」她兩彎柳葉眉又深邃地蹙了起來,目光落在虛空,像是不知道往何處歸去,「之前,柳之暝專程來告訴過我。」
「你們認識她吧,當年渡劫巔峰期的大能,現在的花神穀穀主。」
聞衍直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會太輕鬆。
一介凡人,如何能結識那種大能?
若不是像他這樣走了狗屎運,便只能是碰上了麻煩倒了大霉。
「本座並不想了解你和柳之暝的事情。」顧劍寒隱隱有些不耐,見聞衍一直和她說話更是心中煩躁,「若你和她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你把芙蓉石給本座,本座便可以答應為你報仇雪恨,如何?」
孟昭沉默片刻,突然發了狂似的,悶悶地笑了起來,她笑時淚珠從眼眶中悄無聲息地滑落,弄花了臉上醺紅的胭脂。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連片刻都不到,聞衍才見她慢慢止住了笑,但眼淚還在順著妝面無言地流。
「你們聽我說完這個故事,我便把芙蓉石給你們。」
看上去竟然像如釋重負一樣,聞衍心想,可是她看起來明明那麼喜歡那枚芙蓉石,那麼割捨不掉。
沒等聞顧二人說什麼,她便又繼續開口道。
「其實原本的花神穀穀主是我。」
聞衍有些驚訝。
且不說花神谷試煉場、花神沼澤和屍香谷那麼高的難度,恢宏的氣勢和遍地魔物根本不是凡人能夠布置的程度,單說這屍香鬼蜮,驛梅醫館前葉門可羅雀。
即便說花神谷中途易主,孟昭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境地。
「但是我聽說,花神谷原本是無主之地。」
「那是柳之暝放出的消息。」她看著街上寥寥無幾的行人,沉默片刻,繼續說道,「原本的花神谷全部栽種著燦爛的紅刺玫,從原野到山谷,沒有一處不瀰漫著紅刺玫的芬芳。」
「因為那是我最喜愛的花。」
「原本花神谷中並不存在什麼屍香幽玉藤、屍香河、試煉場、冰原沼澤,這裡原本也不叫屍香鬼蜮,而是叫花神小鎮。我和相公開了這家醫館,因為他喜歡硃砂梅,我們便一起在屋前栽種了那棵銀邊飛硃砂梅樹。」
她望著那樹疏落到梅花,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很漂亮吧?」
「梅花落在屋前,屋裡便挪了一個青花瓷的小盆,裡面栽種我喜歡的小株紅刺玫。我相公和我相處的時候用的是凡人之身,但神原本就與人不同,即便是極力隱藏神力,但終歸無法做到萬無一失,於是牆角的那株紅刺玫受到神力滋養,很快便修成了人形。」
「當初我相公還很擔心,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小孩不知道如何向我交代,因為害怕我誤會甚至連覺都睡不著,但其實我很高興,那是我們的女兒,我給她取名叫香蘭。」
「香蘭?」聞衍震驚,回頭一看,桌上已經沒有了屍香紅刺玫的蹤跡。
「但是後來,我們的事被九重天之上的神仙們知道了。」她的目光放得很遠,很空,似乎是在述說太過遙遠的事情,但那些事早已刻在了靈魂深處,「是柳之暝去說的。」
原來是天樞君的遺孀,顧劍寒心想。
當年柳之暝和天樞君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連清孤河旁的乞丐堆都在議論。
柳之暝當年差一步飛升成仙,與天樞君也算是門當戶對,結為姻緣也是錦上添花,那是天道曾應允過的喜事,連三生石上都鐫刻過他們的名字,原本應當是一段在上下界流傳千古的佳話,卻因為天樞君中途逃婚而淪為笑柄。
誰也不知道最恪守天綱倫常的天樞君為什麼會做出那樣離經叛道的事情,原來竟是因為一個凡人。
「那一天花神小鎮上來了不知道多少尊大佛,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麼多配劍執矛的修者,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是因為我而悔婚的。他答應婚約時我們還沒有相遇,我們相遇後他便去柳家請求取消婚約,去臨天池跪了十天,那裡常年都是白雪皚皚,連上神都無法抵禦臨天池的嚴寒?。但事關九重天的顏面,天道沒有應允,所以他最後強行毀掉了婚約。」
「他們帶走了他,天道給這裡落下了禁制。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神與人相戀,是那麼罪無可恕。」
她停頓了了很久,但聞衍和顧劍寒都沒有催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