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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向至西極的冷月峰上飛,承載著聞衍全部的希望和惦念。他盼望這對戒指的其中一枚能將健康和自由還給顧劍寒,另外一枚能給顧劍寒以安慰。
他不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什麼,但比起對於未知的恐懼,他更害怕顧劍寒醒來之後找不到他會哭泣。
「對不起……」
莫無涯撲過去抱住那一堆空落落的衣物,夜行衣的袖口垂下來,一個歪歪扭扭的「衍」字在昏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哀傷。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逐漸消散的卦體,一滴血毫無預兆地從他的眼眶滑落到慘白的臉頰上。
他聽見了聞衍最後的嘆息。
那裡面分明有沉重的不舍、痛苦和眷戀——
卻與他無關。
近千年的追隨和執念,終究是替別人做了嫁衣,他等的人即便回來了,心心念念的也永遠是別人的名字。
不殺顧劍寒,難解他心頭之恨!
這一切都是顧劍寒害的!
如果沒有他——
本來就該沒有他。
…
聞衍在一片混沌之中,又看見了那些太過久遠的,早已在輪迴轉世之中遺失的畫面。
他天生視力不好,原本以為只是因為父母高度近視,遺傳基因使然。然而如果單單是因為這種生理性因素的話,他的近視也早該在與日俱增的修為中逐漸好轉,畢竟修為越高,五感也該更加敏銳才對。
但是他的視力卻沒有任何提高。
顧劍寒以前也常常對此事提出疑惑,雖然他對他說過寧願視力差些,但也總是坐在他腿上摘他的眼鏡,問他這東西還要戴多久,什麼時候不戴也能看得清楚。
平時倒無所謂,只是接吻的時候太礙事了。
可聞衍也沒法給他一個答案,他從小到大視力都不太好,他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哪天視力能恢復正常,雖然曾經也在修為飛躍時抱過一點不切實際的妄想,但事實證明妄想也不過是妄想而已。
他只能儘量在不外出的時候不戴眼鏡,在顧劍寒面前,尤其是氣氛適合接吻的時候,會提前將眼鏡摘下收好。
但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他之所以會天生視力受損,是因為他在奔赴異世輪迴轉世之時,將雙目之靈贈予了那個被風乾在人魔邊境線上的少年,井以此為他祈禱絕處逢生的力量。
當他的目光追隨那對雙目之靈一同進入昏暗的黃泉路之後,那個腹背受箭的少年如有所感地抬望眼,他才發現,那少年居然長得和他師尊有九分相似。
…
雲城第一人民醫院,重症監護室。
「滴,滴,滴滴……」
病床邊的心電監護儀屏幕上,原本幾乎趨於直線的圖形突然出現大幅波動。守在一旁的護士被嚇了一跳,猛地怔愣了一下之後便狂按呼叫按鈕,第一時間通知了專家組。
這間病房裡的病人已經在半植物人狀態中躺了大半個月了,心率和血壓等生理數據一直都游離在死亡線邊緣,家屬花了重金安排了整個醫院最好的醫生和最高端的設備,然而無論是哪位專家都搖頭說無力回天。
實際上已經被放棄的病人,心電監護儀突然出現異狀,這種程度的事故簡直不亞於白日詐屍!
「神經內科重症監護1175號病房!神經內科重症監護1175號病房!病人出現明顯生命體徵!醫生!醫生!!」
聞衍覺得好吵。驚呼聲、開門聲、腳步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遠遠近近的聽不太清楚。他的世界還是一片昏暗,似乎距離一切都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
然而即使是在這樣一種狀態之下,他卻始終覺得自己的心臟格外酸澀。他不知道那份酸澀從何而來,便一直想一直想,像回憶一個消散得太過迅速的夢境一樣。直到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身影,頎長而挺拔,站在寂寞的孤山之巔,憂鬱而悲傷地向他伸出雙手。
那是師尊——
還是他未過門的道侶。
「病人體溫為38.5攝氏度,脈率98次每分,呼吸頻率24次每分,收縮壓為130毫米汞柱,舒張壓為90毫米汞柱,大部分生命體徵——恢復正常!這簡直不可思議!!」
聞衍艱難地睜開眼,似乎用了格外漫長的時間,也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其實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想,起初便是被莫名其妙地捲入巷子中,方才又被莫名其妙捲入混沌的世界,最終會去往何方……大概率也不過是所謂的「回家」而已。
可是他的家不在這裡。
「兒子!」
明明重症監護室里是聽不見外面的聲響的,但是他卻仿佛隔著玻璃聽見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女聲。他垂眸往霧蒙蒙的玻璃外看,卻看見一個長髮及腰的女人踏著高跟,撲在門口紅了眼,而她身邊站了一位他井不認識的男士,似乎正扶著她勸慰著什麼。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下意識聚集到她的耳垂上,卻看不清楚那裡是否墜有一副珍珠耳環。
他有些失望地閉上了眼。
這是夢嗎?
還是說……他如今才正是從一場大夢中醒來呢?
「Lorraine!你冷靜一點,你現在在外面吵鬧無濟於事。小衍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你這樣會吵到他的!」
「你懂什麼?!那是我唯一的兒子!」鍾可竹一把打開他的手,直直地盯著病床上帶著氧氣面罩、渾身插滿各種管子的聞衍,原本就紅透了的眼睛撲簌撲簌地掉下淚來,「為了和聞道博弈,這些年終究是我虧欠了他……阿衍變成現在這樣,全都是因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