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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細看,才看清湖心亭四柱上各刻有一朵聖潔孤高的冰蓮,各為含苞、初放、盛開、俯仰之態,雕工傳神,栩栩如生。其上瑩瑩流轉著天青色的光澤,那是顧劍寒用靈源之力護養的天石遺脈。
落星閣之所以能削減天道規則的壓力,原因就在這裡。
顧劍寒當年也有過狂傲恣肆的一段時光,此等天縱奇才,狂起來自然是要與天道相爭的。他曾做過連九重天上神都不敢做的一件事——以一介散修的身份打破西南極天之角,奪取天石遺脈,反逼天道讓步,要求祂削弱對三界的控制。那時候的三界遠遠沒有如今這麼自由,宗門沒有發展起來,各界之間也沒有太多鬥爭,因為所有的人必須在條條框框的管束之下活著,稍微逾矩便是灰飛煙滅的懲罰。
這當然也是魔尊一統天下大計中的一環,當時各界改弦更張,各種勢力博弈開始擺在明面上,也不用顧忌天道懲罰,有野心的人開始活絡心思,莫無涯作為背後的操縱者,獲利自然是最大的。早在天道規則削弱之初,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便大肆斂財占地,魔界的疆域直接擴大了好幾倍,勢力也大大增強。
顧劍寒由此聲名大噪,其後沒有多久便又在宗門大典上鋒芒畢露,一路平步青雲,沒過多久便順理成章地坐上了正道最高的位置。
這也是顧劍寒居高位多年,流言四起,猜疑頗多,罵名也背了不少,卻始終沒有人能真正撼動他的地位的原因。
當年那場劇變所有人都不會忘,那個橫空出世的劍修身上有著三界所有人都無法不肅然起敬的正義和膽量,他那時手中握的還是一把名不見經傳的末流軟劍,然而一劈卻直接讓西南極出現一道猙獰的天裂。一時間天柱傾側,大地震動,湖海為之奔騰呼嘯,山野為之崩塌碎斷。
他在那場鬥爭中累累負傷,然而劍在手上,便永遠不會有退縮的愚蠢妄想。因為三界是三界人的三界,不是天道的三界,他們不願意像九重天上那群神仙一樣被囚禁在歌舞昇平的假象,也不想心甘情願地淪為被操縱的木偶傀儡,他們渴望自由,即便永遠不飛升成仙,也希望擁有塵世的幸福。
他替三界人做到了。
那時候,他成了三界的神。
這一點完全脫離了莫無涯的控制,顧劍寒不再是他的狗,而是在三界擁有頗負盛名的天才聖人,這一點讓他嫉妒得合不上眼,恨不得把顧劍寒剝骨抽筋。
但他沒有那麼做,因為顧劍寒還有價值。
於是他屢屢製造出一些「巧合」,營造出顧劍寒臣服在他身體之下的假象。後來的人便慢慢發現,他們所謂的神明,也不過是一條卑賤的狗而已,對著他們孤高冷清不可一世,對著魔尊卻搖尾乞憐張腿求合,可悲又可笑。
把神從神壇拉下無疑是最令人興奮的事情,不僅令愚昧之徒心馳神往,也讓那些被顧劍寒奪走光芒的所謂世家精英心旌蕩漾。沒有人去求證那些事是不是真的,他們只知道冷月峰上那株高嶺之花已經被釘死在淫光穢色之中,光是想到這一點,他們便興奮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們一邊罵顧劍寒不知羞恥罔顧倫常,一邊又無比嫉妒莫無涯一樣能讓這種天之驕子高嶺之花匍匐腳下,他們跪拜仰望著冷月峰上冰冷的衣袂,心裡想的卻是如何將他拉下來糟踐成泥。
但他還是有價值的。
比如維繫三界穩定,在西南極天裂之後,這重擔幾乎便全落在他身上。
所有的人都是因為他「有價值」,所以才容忍他好好地活在這世上。這已經是巨大的不幸了,然而並非極度的不幸,若是他失去了那些所謂的價值,等待他的才是不堪想像的噩夢。
不被任何人愛著——這一點,顧劍寒和他是一樣的。
好在他們現在已經擁有了彼此。
能相遇真的太好了。
「師尊……」
聞衍突然把顧劍寒抱進懷裡,力道很輕,像是怕碰掉了他的羽毛,又像是怕按疼了他的翅膀,他用溫暖的掌心去貼顧劍寒單薄的背脊,希望這樣能帶給他最溫柔的安慰。
「這世上其它人都是混蛋,你只能喜歡我一個。」
顧劍寒疑惑地撲了撲長睫,不懂他為何突然這般說,卻也感知到了他沉重又破碎的心情,於是摸摸他柔軟蓬鬆的頭髮,順著他的話道:「原本便只喜歡你一個。」
「別撒嬌了,快點離開這裡吧,好冷啊。」
顧劍寒倒沒想起那些往事,只是覺得這裡極冷極濕,待久了身體有些不適。
他身體有些發抖,心跳卻很快,砰砰砰砰的,就那樣傳遞到聞衍的胸腔里去。
聞衍聽他這麼說,便很快放開了他,拉著他的手特別著急地往亭心走去。
「可以了。」
顧劍寒拉住他,伸指在他心口一點,引出了他用來壓制修為的卦印。
那卦印中間是七七四十九瓣冰蓮形,順著顧劍寒指尖的方向朝顧劍寒飛去,穩穩噹噹地落在了顧劍寒的手心裡。
剎那間,一股如熾的靈力便從他的心口迅速漫延到他的四肢百骸,聞衍覺得身體一重,仿佛受著萬斤山石的鎮壓,經脈又重新被拓寬了一倍,眼前一片白光,接下來便是一陣頭暈目眩。
顧劍寒上前一步抱住他,穩固著他的身形,同時迅速單手結印打入聞衍後心,替他疏通著四處亂竄的琥珀色靈力,直到那靈力被他的經脈和靈相吸收殆盡,才慢慢從他體內引出卦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