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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太意外了。但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甚至可以說,這一天其實來得算晚。這半年來莫無涯都沒有找他們的麻煩,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是時刻防備著,只是後來,直到如今,他已經慢慢失去了戒備心而已。
不過他還是無法想像,顧劍寒瞞著他這件事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他明明說過會永遠喜歡他,愛著他,明明說過要他寸步不離地跟在身邊,可是為什麼莫無涯勾勾手指他便先走了,把他拋在後面?
不,不對——
顧劍寒不會對他這麼殘忍。
顧劍寒很喜歡他的,平日裡連打他罵他都捨不得,只要不惹他生氣,他再過分顧劍寒都不會說他什麼,就是怕他受委屈,不希望他不高興,在這種大事上又怎麼可能故意來傷他的心。
他該相信顧劍寒的,他說只愛他一個人,他說他才是他的寶貝和牽掛……顧劍寒不會騙他。
趙恪在說謊。
就算他說的是真的,顧劍寒也不可能是因為太愛魔尊才去赴約的,他愛的是他,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至於內情,等他回來再問問吧。
「師尊要去哪裡,我們這些做弟子的自然無權過問,那麼師兄跟我說這些是何居心呢?我也不能阻攔師尊啊,不是嗎?師兄對師尊的行程有什麼意見的話,大可以直接對師尊說,不必利用我來攪混水。」
聞衍心情不好,便也不和他虛與委蛇了,雖然聲音虛弱了些,但語氣犯沖,能明顯聽出他根本不想在這裡繼續待下去。
他加快了腳步往落星閣走去,這麼短的距離,他甚至想嘗試飛行,但濃重的魔氣抑制了他的雷系靈力,他凝靈御風時感覺五臟六腑都扯著疼。
他方才能和趙恪那麼耐心地說話,也不過是因為趙恪對他的態度比較好,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他還是他名義上的師兄,禮數還是要盡到的。但是能忍著傷和他說那麼久的話,也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教養。
更何況趙恪今天如此反常,還專程來和他說顧劍寒的事情,他不知道趙恪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還是不要和他打太多交道為好。
「你今日不去,師尊今日便可能不回來。你真的想好了嗎?可千萬莫要等到無法挽回的時候才追悔莫及啊。」
「不勞你掛心,我和師尊的事,我們自有分寸。」
話音剛落,聞衍便打開冷月結界進入了落星閣,至此所有聲音都被隔絕在結界之外。他突然失力般地跪坐到竹木板上,抬起一張蒼白的臉四處張望,卻沒有見到自己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其實他也知道,既然趙恪都能在落星閣外那麼說,那麼他說話內容的真實情況也八|九不離十了。
顧劍寒真的去赴莫無涯的約了。
他應該怎麼辦?
難道就這樣聽之任之嗎?他尊重顧劍寒的一切選擇和一切決定,但唯獨在莫無涯的事情上不能做出讓步。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莫無涯面前,顧劍寒常常是沒有理智可言的。他必須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守著他,看著他,才能保護他,讓他免於迫害,遠離苦難的深淵。
聞衍這般想著,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著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一步一步地朝書房的暗匣走去。他覺得很痛,無論是右腹還是心臟。儘管一切還沒有成為定數,他也清楚顧劍寒對他的感情不是戲弄,但他還是難以抑制地開始擔心害怕起來,那種恐懼不是源於對顧劍寒的不信任,而是源於自己的懦弱和無能。
他還差得很遠。
顧劍寒的書房很整潔,纖塵不染,他走進去時都害怕身上流下的污血弄髒了他的書案和地板。他很小心,不敢碰亂了他的東西,每走一段就回頭看那帶血的腳印,心想要在顧劍寒回來之前把這裡收拾乾淨,不能惹他不高興。
他很順利地在暗匣裡面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那是一瓶返生丹,活死人醫白骨的東西,以往他一直覺得這麼珍貴的東西不該用在自己的身上,被他師尊教訓了好多遍才勉強改變這個觀念,現在一次性吃掉幾顆,也不覺得浪費了。
因為他很著急,想要儘快恢復體力,哪怕不能做到瞬間痊癒,也要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重傷未愈的狀態。
他要去竹枝村。
他要去保護他的師尊。
這樣的念頭其實很傻,但他確實是這樣想的,便也這樣做了。他知道自己並不算好,但拼命努力了這麼大半年,各門各道都學了不少,劍道還算優秀,符咒更是進步神速,尤其是弓箭已經到了上乘的水準,與渡劫期修士一戰的能力或許不足,但保命的實力還是有的。
更何況他這麼拼命地努力,不就是為了能從別人手裡保護他的師尊嗎,眼下正是需要他的時候,他又豈能因為受傷便選擇待在屋子裡,心安理得地等著顧劍寒回來?
他非去不可。
魔鏢刺的傷口很深,眼下又沒有鬼覺草在身邊,傷口癒合時便顯得疼痛不堪。聞衍出了一身冷汗,手臂上青筋暴起,後槽齒都快咬碎,傷口處微微有些痙攣。
他聽見耳邊劇烈的轟鳴聲,看見眼前虛幻的泡影,感受到全身上下迅速蔓延的藥力和魔氣在一瞬間交匯相殘,覺得自己似乎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生與死,疼痛與麻痹,悲傷與釋然,他說不清楚自己到底處在哪一方,或者到底是不是處在兩方的交界,他只知道自己要撐過去,因為有一個人還在等著他去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