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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啊……真可惜啊。」
「這可是我送給陛下的第一份見面禮,居然就這樣在陛下手中喪生了。看來是不討陛下的歡心呢,連一個乞丐都比不上,死了也就死了吧。」
「有機會再給陛下送別的禮物好了,下次送什麼呢——」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一支長箭已經貫穿了他的心臟。那上面布滿了淨化之力,卻不足以清除他身上深重的罪孽,只能讓他感到痛不欲生罷了。這樣的痛楚是魔族最為恐懼的東西,類似於東疆的佛光,將深黑的五臟六腑都焚燒殆盡。
聞衍站在對面,維持著拉弓射箭的姿勢,而箭台上已然架好了另一支長箭,似乎只要莫無涯再做出任何激怒他的動作,這支箭依然會毫不留情地刺往他的心臟。
然而他緊蹙的眉,卻稍稍顯露出了一些更為複雜的心緒。
他沒有下死手。
莫無涯也依舊——不曾有任何閃躲的動作。
「陛下想要切磋的話就直說好了,我會奉陪的,不必搞這樣大的陣仗了,把毒箭往人心口裡插,真真是好狠的心哪。」
「我便是再狠心……」聞衍聲音很冷,冷得刺骨,冷得幾乎不像他,「能狠心過你嗎?」
「你說我用異界的道德約束你,可你知不知道尊重生命是每一個生靈生來就應該遵循的法則?你不知道。那麼多百姓你想殺就殺,那麼多孩子你想滅就滅,連剛出生不到一個月的幼犬都忍心拿來煉作食人心肝的傀儡……如果你昔日的主人真的在你的面前,我想他也許會被你活活氣死。」莫無涯輕輕地笑了一下,眉眼彎彎,似乎脾氣好得沒有邊際,絲毫看不出此刻正在經歷穿心之痛,也絲毫不像是對待一箭之仇人的樣子。「我不怕您生氣,只怕您連話都不和我說一句。陛下,您知道嗎,這些年我過得很是寂寞……」
聞衍閉了眼睛,緊緊拉住箭尾的雙指突然鬆開,那支箭朝莫無涯破空而去,在兩人之間划過一道流光溢彩的琥珀長橋。莫無涯以為還是攻擊,便依舊沒有還手,只是向側邊稍稍閃避了一下,但原處卻並沒有任何箭影襲來。他下意識察覺到不對,然而等他抬起頭往聞衍的方向看時,卻發現眼前一片大霧瀰漫,根本看不清對面的情景。
他以為聞衍要替天行道,可是他居然跑了。
這是不是證明——他在他的心裡,還擁有一席之地?
那個乞丐只是短暫地占據了陛下的心,他們到如今在一起也不過是大半年的時間,他和陛下幾百年的相伴,生生世世的羈絆,又怎麼能是其他宵小之輩能夠比擬的?
遲早有一天,陛下會心甘情願地回到他身邊。
他還未履行完他的諾言。
他說過會成為陛下的雙翼,帶陛下前往一切百花爛漫之地。
其餘的一切,他一點都不關心。
…
而此時聞衍一路順遂,已然到達了之前窮奇等一眾凶獸費勁心力才到達的空明秘境陣心,找到了那個精緻的天工機巧盒。
那些花草藤蔓不但不阻攔他,反而主動為他開道,為他提供方向的指引,以至於聞衍即便是不看羅盤也能輕鬆地找到前往陣心的路。
而那個天工機巧盒也很好發現,就落在那方寸之地中,並沒有埋在三尺之下。那裡還殘存著窮奇指爪掘地的痕跡,但原石卻重新回到了機巧盒裡,周遭也沒有屍體的殘餘。
他走過去拾起那個盒子,下意識將鎖條後拉旋轉將盒子打開了。他之前還從未接觸過這樣的盒子,但打開的方式卻不知何時烙印進了他的記憶里。
聞衍怔愣了一瞬,又深知此刻不是發呆的時候,便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回放到手中,那一枚絕品雅青雲水藍原石身上。
兩種天然玉石的色澤在一枚原石上完美融合,簡直美得令人不可思議。原石中似乎含有流動的純粹靈力,隨著光線的強弱和位置移動呈現出不一樣的波紋。
不像是人間會有的寶石。
它並不大,外圍的圈口恐怕只適合用來磨一對戒指,最多剩下一點余料,根本不夠開啟璇璣卦。聞衍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將它緊緊地攥在手中,轉身欲走之時,卻因為必須原路返回而犯了難。
到時候肯定又會遇到莫無涯……也就是窮奇,他好不容易才從他那裡脫身,也占了一點出其不意的便宜,再使這一招也許就行不通了。他還得儘快回到顧劍寒身邊,根本不想和他多有糾纏。
更何況,他現在還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無論如何,他已經借著上一世……姑且稱之為上一世的聞衍的力量拿到了這枚原石,但他是否要為上一世的聞衍承擔起他未履行好的責任,他還沒有辦法很清楚地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
他真的不想和莫無涯有半分牽扯。
他是顧劍寒的仇人,把顧劍寒害成現在這樣,如果事情真的像那本書里記述的那樣發展,他還會將顧劍寒推入更加痛苦的深淵。
他應該恨他的,他對顧劍寒說過,總有一天他會將莫無涯挫骨揚灰。
但他現在是怎麼了……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陛下。」莫無涯的聲音依舊是低啞,微磁,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的相遇總是在劍拔弩張的時候,聞衍也許還會覺得這樣的聲音很好聽。
「把那枚原石給我吧,它太危險了,您拿著的話我總會害怕您下一秒就消失在這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