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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蘭她們離得很遠,但花妖目力十分優越。她看見那魔霧中心的慘狀,拼死撐住防禦結界的同時,暗自慶幸最開始的時候顧劍寒沒動真格。
柳之暝是比魔宮左右護法實力更為強勁的存在,比魔尊莫無涯也差不了多少,卻被顧劍寒如此壓倒性地殘殺。
魔修顧劍寒比正道宗師顧劍寒更為恐怖。
也許過不了多久,三界又要增添一位新的魔君,魔界各方勢力本就爭奪博弈不斷,重新洗牌恐怕也是迫在眉睫的事。
他會甘願和魔尊莫無涯共天下,還是踩著莫無涯的屍骨登上高位呢?
香蘭正胡思亂想著,卻見魔霧倏然散去,顧劍寒失力地跪在聞衍身邊,抱著渾身是血的聞衍劇烈地顫抖。
「阿衍……」
聞衍腰側的障目葉已經完全碎裂了。
他溫順地閉著眼,面容平靜而安和,唇角還帶著微笑的弧度,像是在睡夢裡依然在為了某件事高興得不成樣子。
只是臉色慘白,薄唇已經完全變成了深紫色,鼻間的呼吸已經停止,身上溫暖的體溫早已不復存在,不過短短九式的時間,便已經成了一具冰冷而僵硬的屍體。
顧劍寒手忙腳亂地從乾坤袋裡翻出百毒丹,一顆一顆碾碎了灑在他血流不止的傷口上,卻不知為何並達到沒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那些傷口只是緩緩地癒合了,然而聞衍平靜的睡顏沒有絲毫改變。
顧劍寒突然就崩潰了。
他把聞衍緊緊地抱在懷裡,似乎想藉此抓住他早已流逝殆盡的生命,明明已經是三百餘歲的人了,此刻卻像個跌得太狠的小孩一樣抱著聞衍痛哭失聲。
那難以自抑的號啕聲聲泣血,他早就忘了什麼風度顏面和身份,也忘了門邊那群茫然失措的人。他只知道要緊緊抱著他的阿衍,否則眨眼間他便會消失不見。
可是他的體溫根本不足以溫暖聞衍,如今他們倆抱在一起,就像兩具冰冷的屍體,顧劍寒覺得好冷,比以往任何一個在冰棺里輾轉反側的夜晚都要冷。
他顫抖著抓住聞衍的手,像冬夜裡快要被凍死的飛鳥一般渴望那熟悉的棲息之地,然而那裡的溫暖乾燥早已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有無言的寂寞和永恆的凜冽。
「沒關係……別害怕……」顧劍寒口齒不清地絮絮念著,摸摸聞衍的側臉不知道是在安慰誰,「為師會保護你的……為師帶你回家……回家……還有辦法……還有辦法……」
那雙被陰翳封死的赤眸早就空洞得不像話,顧劍寒將聞衍抱起來,將一具年久失修的木偶僵硬地行走,刺目的鮮血從他眼眶中洶湧而出,滴落到聞衍被毒血染透的衣衫上,兩人的血液溶在一起,順著衣角垂落到空明劍劍紋的凹處。
鮮血順著饕餮劍紋浸滿了整把劍,一個琥珀色的圖騰劍陣緩緩在半空中懸浮而上,顧劍寒被那劍陣阻攔了去路,那眼神冰冷得像是淬了毒。
「萬物有道,順其自然」
一行琥珀色的靈字在空中顯現,顧劍寒一個字都不想讀,看見那靈字的色澤,卻還是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太像了。
他站在那行靈字面前重重地哽咽起來,明明聞衍也不算輕,他卻覺得懷裡空無一物,寂寥的冰原和屍山血海又要把他瞬間吞噬。
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師尊,別哭,我沒有死,我只是回家啦。承蒙師尊這些天的照顧,我腦袋不聰明,修煉也沒有天賦,給師尊添了不少麻煩,對不住啊。
抱歉這次走得太急,本來還有好多想和師尊說的話,想和師尊一起做的事,可惜計劃全都泡湯了。當然,就算我不在,師尊也要記得添衣加飯,千萬不能作踐自己的身體,如果能長胖一圈,那阿衍在天之靈……呸,阿衍在遠方也會很高興的。
師尊,你愛我嗎?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請一定提防魔尊和師兄,他們不是好人,會把你害得很慘,千萬千萬不能真心相待。
師尊,忘了我吧」
顧劍寒怔怔地在那段遺言前站了很久,血淚依然在流,但哭聲早已止歇了。
重活一世,即便莫無涯死無葬身之地,於他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最初就不應該來花神谷的。
他的阿衍叫他忘了他……他不會再回來了。
「顧宗師。」香蘭紅著眼眶扯了扯他的衣角,哽咽道,「阿衍哥哥不會希望你這麼難過的。」
顧劍寒垂眸,卻不是望向香蘭,而是望向懷裡似乎睡得香甜的聞衍。
「他若是真的希望……又為何如此殘忍,拋下本座不管?」
「他還問本座愛不愛他。」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那雙漂亮的眸微微彎起,血淚流得更加洶湧了,「他愛過本座嗎?」
「他若是肯知錯回來也就罷了,若是孤魂野鬼遊蕩在外不肯歸家,本座便是犯下天譴也要把他抓回來,聽懂了嗎?」
聞衍懂沒懂她不知道,反正她是懂了。
鬼界酆都可以查生死簿,而且是通往黃泉的必經之路,在那裡堵鬼十有八九都能堵到。
只要聞衍的魂魄不是殘缺破碎無法投胎轉世的,那麼只要在酆都大門守著就好了。
但那裡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進的,否則三界早就大亂了。
那裡是除了九重天,天道規則最為密集的地方,外界修士不得進入。生死簿上的鬼魂一旦失蹤,九重天便有專門的下界鬼神署負責出天兵天將進行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