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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嚴傾輕聲喚他,無力地揚了揚唇。
裴雲玖屈膝半蹲著,搶走了被他緊攥在手裡的那一截布。
嚴傾手上沒有力氣,一時不察就被裴雲玖奪走了寶貝,他張張嘴,仰頭看裴雲玖,黯淡的黑眸里印著點點委屈。
裴雲玖磨磨牙,沒忍住抬手一個爆栗。落下時又心疼了,砸一下,嚴傾額上連個紅印子都沒有。
嚴傾抿唇,沒說話。
「還咬!」裴雲玖恨聲道,「你再咬唇試試。」
他一邊忒忒的訓人,一邊展開衣角,小心翼翼地擦拭嚴傾手臂上的血跡。
有牙印,指甲印,還有分辨不出傷口的青紫色。
裴雲玖心揪地一下疼起來,他把嚴傾的手臂捧起來,輕輕呼氣,心疼道:「身上還有其他的傷嗎?」
嚴傾眨眨眼,只是看著他。
裴雲玖又心疼又生氣,一手捧著他的手臂,一手屈指戳嚴傾的腦袋:「做什麼這麼傷害自己,你的身體是我的!沒我允許誰也不許折騰你身體,明白嗎!」
嚴傾被他戳的輕輕一晃,但一點都不疼。
裴雲玖沒指望他會回答,自顧自清理著嚴傾那些滲血的傷口。
血跡好處理,但傷口不好辦,光是手臂上出血的牙印就有六七個,這還不包括那些磕碰出來的青紫。
他想了想,輕聲道:「等我下,我去問節目組要醫藥箱。」
裴雲玖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突然暴起的嚴傾一把抱住。
「嘶——你幹嘛!」裴雲玖猛一下跌坐下來,嗔怒道,「撒手!傷口又崩開了!」
嚴傾不從,雙手緊緊纏在裴雲玖腰上,下巴順勢一搭,精準的抵住他的肩膀。
好大一個人,就這樣撲上來纏著,視覺上頓時小了一大半。
裴雲玖一時間不知道這是袋鼠產子還是樹懶抱樹,他只覺得自己悶得喘不過氣來。
顧忌著嚴傾身上的上,他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恨恨的喊人名字:「嚴傾!」
纏在身上的力道鬆了些,但依舊很緊。
裴雲玖望著昏暗的櫃頂翻了個白眼,「我不走了,先鬆開,你想謀殺嗎?」
嚴傾依言鬆開了雙手,只是身體沒動,依舊是樹懶抱樹的體位。
裴雲玖低頭看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小伙子,他盯著發旋嘆氣道:「說吧,你怕什麼?雷聲?黑?還是冷?」
只是十來分鐘沒見,剛剛還挺好的嚴傾就變成這個樣子,除了外面越發暴躁的電閃雷鳴,裴雲玖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嚴傾抵著裴雲玖的肩膀,視線直直落在那盞刺眼的馬燈上。
剛剛眼前黑茫茫的一片,現在白到令他暈頭炫目,以至於他一時間沒聽到裴雲玖的疑問,只是靜靜地抱趴著。
這個姿勢僵得裴雲玖腰疼。
他咬咬牙,一邊安撫一邊往後挪動,「嚴傾啊,動一動,往後挪一挪,我腰疼。」
剛剛還毫無動靜的嚴傾緩緩鬆了姿勢,順著裴雲玖的動作,從衣櫃的這一邊挪到衣櫃的另一邊。
感受著重新恢復冰冷的柜子板,裴雲玖打了個寒顫。
外面風聲呼啦大到在衣櫃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裴雲玖從櫃門縫隙中偷眼往外看,就見外面的天呼的亮起,那一剎那間,黑夜亮如白晝。
裴雲玖瞳孔一縮,下意識抬手去捂嚴傾的耳朵。
只是,裴雲玖反應慢了一步,還是沒能來得及為嚴傾隔絕掉這一聲雷響。
伴隨著『轟隆』一聲,裴雲玖只覺心尖一顫。
好不容易恢復平靜的嚴傾渾身一抖。
他擋開了裴雲玖的手,自己抱住了耳朵,冷汗瞬間溢了滿臉。堅硬的牙齒再一次咬住已經結痂了的嘴唇,隱隱中有血絲滲出。
「嚴傾!」裴雲玖呼吸一沉,低喝道,「鬆開!」
嚴傾聽不到,他緊緊捂著耳朵,什麼都聽不到。
痩如枯槁的老人一步一步向他走來,他用最尖銳的語言一字一句謾罵著。
一字一句,帶著不知道是誰的亂糟糟的對話,猛地一下塞滿了嚴傾的腦海。
「你不是嚴家的孫子。」
「嚴傾,你不要聽爺爺瞎說,他只是病了,你乖一點,媽媽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不死在外面!」
「嚴傾!嚴傾在這裡!快來人,他溺水了!」
「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你就是我弟弟,是嚴家的二少爺,是爸媽的親兒子。」
「如果不是嚴鍾,你早就被我扔出家門了!滾!」
「爺爺!您清醒一點,這是血緣證明,嚴傾就是您的親孫子啊!
「……」
「病人的家屬在嗎?老爺子,去了,準備後事吧。」
「嚴傾!那是你爺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畜生——!」
「……」
「爸,這是監控,嚴傾什麼都沒做。」
「可是……為什麼你爺爺的遺書——」
「監控在這裡,信不信是您的事情。」
「……」
「嚴傾啊,我是哥哥,三天了,你醒醒好不好?別嚇我了。」
「他醒了他醒了,醫生——!」
「……
亂糟糟的記憶如同萬花筒,隨意組合,隨意出現,隨意到將一場場噩夢組合成一場場誘人發緊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