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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光倒是一把把他手腕拉住,「一早你沒醒時,魏師兄已經來給你渡過靈力了。」
「哦。辛苦三師兄了。」程雁書收回手,又把衣袖放了回去,「那就不耽誤大師兄時間了。」
恭送的姿態,任何人都挑不出半點不對。
直到韓知竹和魏清游出了門,屋內安靜了一小會兒,即刻響起了炸炸呼呼的聲音:「快!給我水!這藥草汁真是天哪的難喝到要爆炸!也不知道是用來毒死這鬼孑孓還是用來毒死我的!」
一陣水壺碰撞的聲響後,薛明光驚道:「壺裡沒水了!」
「什麼?!」雖然看不到樣子,但從聲音的拔高度也可以想見程雁書有多絕望,「你就不能省著點喝?」
薛明光憤而反擊:「不都是你喝的嗎?」
他又道:「這裡有糖,你大師兄剛給你的糖!快吃啊!」
「不吃!」程雁書啞著嗓子,抗拒的意思異常明顯,「這糖我沒資格吃也不想再吃。你快給我找點能壓住噁心的東西!」
魏清游陪著韓知竹在門外安靜站立,聽到此處,不由得低笑道:「這四師弟,真還是一派天真肆意。」
韓知竹點點頭,卻不知道為何依然靜立在門外,並沒有離去的意思。
一陣窸窸窣窣後,不知道薛明光給程雁書找了什麼,只聽見程雁書一聲長嘆,道:「隨便吧。」
薛明光絲毫不掩揶揄:「你看你那慫樣……剛才在你大師兄面前怎麼就不敢囂張?」
「你不懂,囂張得有底氣,得有恃無恐。」程雁書好像終於緩過了氣,「我憑什麼在大師兄面前有恃無恐?憑我修為低,憑我不要面子,還是憑我被罰多?」
「就不能是憑你長得清雋好看,又樂天開朗嗎?」
程雁書「喲」一聲,又道:「薛少掌門你是認真的?我還有優點呢?」
薛明光正色:「當然,你是我朋友,能差?」
「行了行了。」程雁書說,「收起你那盲目的欣賞,幫我找點醒酒的東西。我頭還暈著呢。現在看你都還是兩個頭。」
「那你剛在你大師兄三師兄面前怎麼那麼端正?」薛明光搖頭,又嘖嘖兩聲,「雁書啊,你可真能裝。」
程雁書:「怎麼是裝呢。對我大師兄,就該恭默守靜,這叫規矩。從今往後我要做一個在大師兄面前最守規矩最懂事的人,總之,你不懂。」
薛明光低聲說了句什麼,程雁書忽然嗤笑出聲,又道:「你不是我親生的朋友嗎?快點,去給我找醒酒湯去,我再躺會。」
魏清游同時輕聲道:「大師兄,我去陪著宋長老,先走。」
「我也去。拔除魅妖胎毒和地縫之酷熱實在耗損長老太多元神,不知長老今日身體如何。」韓知竹再看一眼程雁書的屋子,對魏清游道,「走吧。」
這一整天,王臨風隨著宋謹嚴打點師尊即將到薰風莊的各項事宜,魏清游陪著宋長老寸步不離,程雁書倒是又一整天都沒有出現過。
直到晚間琴修時分,韓知竹才看見了他。
腳步輕快地走過中庭,面上全然沒有了早晨宿醉初醒的疲態,程雁書徑直走上琴台,在已經坐定的韓知竹面前站定,穩穩噹噹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然後坐下了。
打坐,入定,一氣呵成,完全沒有往日纏著韓知竹說東說西的閒情,也沒有超越任何正常交流之外的不當。恭敬守禮得簡直不像程雁書。
韓知竹看著端坐入定的程雁書的側臉,手指覆上琴弦,微微猶豫一瞬後開始了琴修。
待琴聲落定,程雁書從入定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深呼吸後睜開眼,對上了韓知竹定定看著他的眼睛。
他眨眨眼,「哦」一聲,立刻掀起衣袖,把手腕放在石桌上,等韓知竹來試他體內靈力。
手指觸到脈搏時,兩人又都錯開了視線。
「無事。」感覺到靈力的流轉,韓知竹收回了手。
程雁書也放下衣袖,遮住了他清瘦的手腕,畢恭畢敬道:「煩勞大師兄費心了。」
韓知竹抬眼,靜靜看他,忽然說:「你的髮帶,很端整。」
程雁書下意識眼角向上想看,又瞬間意識到其實自己看不到,忙又畢恭畢敬地回道:「今日向二師兄學了挺久,總算學會了。以後一定不讓大師兄覺得我失了師門體統。」
說著,他向中庭處看了看,清朗地笑了笑:「林公子好像已經等大師兄很久了,我告退,不打擾了。」
站起來,行了禮,他步履一絲不停滯地下了琴台,與林青雲相遇時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便毫不遲疑地離去了。
韓知竹的手覆上放在琴台上歸朴,輕輕撫過,只看著程雁書的離去的方向出神。
今日,月色下面色沉靜的四師弟,和三天前那熱忱的、不管不顧地把心都剖開來的四師弟,完全不同情狀,已然變了一個人。
一個和最初乖張獨斷,後來暖熱鮮活完全不同的,此刻只剩下若無其事的四師弟。
一如他說的,謹守師兄弟之間該有的界限,而於情愛一途,便是一別兩寬,各行其是。
這一刻,韓知竹才察覺,若無其事,原來是最能把心切開的四個字。
但最初,原本是他先用這四個字把四師弟的心切開的。
歸朴上的小字閃了閃微光,韓知竹仿佛聽到有個聲音在心裡問自己: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