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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並沒有一位獨自堅持理想與大義,踽踽獨行,在黑暗中行走如此之久的模樣,反倒連平日裡周身那種孤傲和冷淡都柔和下來,歸於平和。
「你早就算到了許森的死?」
當初在那個S級副本里, 諸葛暗主動幫許森,許森惦記著恩情最後以身獻祭的行為實在太過巧合,巧合到不可思議,不得不讓宗九起疑。
「在觀測到未來的那個瞬間,未來就註定了。」
面對這個問題,諸葛暗並沒有正面作答:「妄圖反抗命運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卜卦者更是不能隨意泄露天機。」
這一點,鬼谷子已經切身體會過。
「我雖然做的事情目的是好,但我自認算不上一個好人。在觀測到未來的情況下,利用知曉獲取最大的利益,這一向是我的作風。」
「不管我怎麼做,他總是要死的,宗九。」
黑髮男人深深地看著他,像是透過魔術師淺粉色的瞳孔,窺見了背後的靈魂。
這是諸葛暗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稱呼他的名字,一邊說,一邊還從指縫裡咳出血來。
「你救不了他們......也無需將他們當做你的責任。這不是你該回應的期待。」
鬼谷子一開始只是懷抱著少年人心高氣傲的新鮮感。
但越來越多人將希望寄託於他身上,越來越多的鮮血和白骨鋪在地上。他們的希冀和願望,瞳孔里閃動著的光......全部都化成了責任與束縛,成為了枷鎖。
他們都有枷鎖。
宗九忽然想起,當初在第一中學副本結束後,諸葛暗來房間找他,他們進行過的那場談話。
那個時候諸葛暗在宗九心裡的定位還是不懷好意,需要警惕,不可信任的人。經歷了那場談話後,對方一直晦暗不明的態度忽然就像被撥正那樣,甘願輔佐,並且交出了許多情報。
那個時候,宗九怎麼說的?
他說:『這些人的苦難之所以吸引我,是因為他們本無必要。』
宗九很少說出自己心裡真實的想法。因為他知道,自己真實的想法面對大多數人都等同於荒誕不經,離奇錯怪。
當然了,還有某個人,他們太像了,根本不需要說就明白。
但那個時候,他以為諸葛暗會覺得他冷漠,可諸葛暗並沒有。
「真是搞不懂你,這種時候還說這樣的話。」
宗九搖了搖頭,「所以這就是你苦苦掙扎到現在的目的?毀掉無限循環,將其他人從這裡帶離?」
諸葛暗正想開口,忽然再度咳嗽起來。
這一回的咳嗽同樣劇烈,像是要把整個肺都咳出去。
宗九忽然發現,諸葛暗其實一直很瘦。並不是那種蒼瘦,而是不健康的瘦。
因為整天穿著一身寬鬆的道袍,所以其實很少有人發現這一點。
他的臉上已經蒙上了灰霧那樣晦暗的死氣。
從超S級副本回來後,諸葛暗幾乎不見人。就連宗九和梵卓他們的會議他都刻意避開,更沒有發現他們私底下的小動作,想來也和這越來越差的身體有關。
「咳咳咳......」
諸葛暗擦去唇角的血,聲音斷斷續續:「毀掉無限循環的話,no.1也會死。」
魔術師的視線有一瞬間變得銳利。
一瞬間之後,他的目光又若無其事地恢復了平靜。
這顯而易見。
雖然從來沒有明說,但惡魔那句「如果毀掉無限循環,就沒法陪你玩」的話到底還是讓宗九格外在意。
作為從惡念中誕生的存在,惡魔近乎於不死。
如果沒有他自己想要追求愉悅和刺激,同主系統做下交易前提的話。
「如果主系統成功回到高維,那無限循環應當就會成為惡魔掌控的遊樂場。」
而諸葛暗的目的卻是毀掉無限循環。
這就意味著......如果無限循環被毀掉的話,惡魔也難逃一劫。
魔術師的拳頭不自覺緊握,指甲在手心留下一個個彎成月牙形的印記。
在這一瞬間,宗九向來冷靜,似乎平淡到乏善可陳的心裡極快地閃過一絲什麼。
太快了,快到稍縱即逝,他根本來不及抓住什麼。
是的,本該如此,諸葛暗本來就該毀掉無限循環。
甚至鬼谷子欽定的救世主,本來也應該繼承鬼谷子的意願,將所有人帶出去。
正如宗九從一開始說的那樣,如果有人朝他許願,那他就應該去達成。
宗九語速很快:「如果我不想呢?」
他頓了一下,像是給自己這麼快回答找藉口那樣:「復活所有曾經在無限循環里死去的人,這也是大家所期望的。」
「不,你錯了。」
諸葛暗打量了他一會,神色瞭然,唇邊的笑容稍稍淡去兩分:「沒有人期望你那麼做。」
「許森不希望你那麼做,我也一樣。」
「我不需要你用萬能許願券復活我,完全不需要。」
「我們都不需要,別做傻事。」
許森不希望未來再度迎接悲劇,他希望徐粟好好活下去。
而諸葛暗則是完全不必。他活的已經夠長了,屬於他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現在行走的不過是一縷亡魂,等到完成最終執念,總得回歸亡靈的懷抱。
最重要的是,比起活過來,他們都更想無限循環被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