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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晚上的少年回頭看她一眼,乖乖的點點頭。
花玥常年獨自一個人住在一座名為蒼梧的峰頂上,只有一間不大不小的院子,裡面也不過一間臥室,現在蓋一間房子也來不及,便只好將他領進自己的臥房內。
她掃了一眼屋子裡僅有的一張床,道:
「你先湊合睡吧,等明日我再在旁邊蓋一間屋子給你。」
她說罷也不等他反應便出了門,打算在院子裡的百年大榕樹上湊合一夜。
誰知睡到半夜,她突然聽到屋子裡傳來尖叫聲,嚇了一跳,立刻從樹上跳下來進了屋子。
床上和衣而睡的少年不知做了什麼噩夢,雙眼緊閉,兩隻手不停的在半空中抓著什麼,哭得聲嘶力竭,口中喊道:
「爹,我疼,你快放手!」
花玥疾步上前一把捉住他的手。
他看著瘦弱,力氣大得驚人,死死捉著花玥的手,整個人如同溺水一般,頭上汗如雨下。
花玥一時也不知怎麼辦才好,掙出手捏著他的下頜塞了一粒凝神靜氣的丹藥給他吞下。
片刻之後,他緩緩平靜下來,睜開漆黑的眼眸眼睛看著她。
不等花玥說話,他突然撲到她懷裡去,渾身顫抖。
花玥只覺得前襟濡濕一片,也不好推開他,只輕輕拍拍他的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來,自她懷裡抬起頭來,哽咽,「大師姐,我爹他為何要殺我?」
花玥這才知道,他的父親玉清師尊不知怎麼走火入魔,差點沒有把他掐死。
關鍵時刻,他想起這是自己的兒子,怕自己下了毒手,自戕而死。
修真之人,走火入魔的事兒時常都有。
花玥也不知為什麼,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他又道:
「他們都說阿爹殺我,是因為我娘是個魔,我身體裡有魔血的緣故。
大師姐,真是這樣嗎?」
花玥也曾聽說過這件事,說是玉清師叔年輕的時候曾與一個魔修結成道侶,為此還曾與歐皇師尊大吵一架後便走了,後來再回來時,就多了一個兒子。
花玥不經常待在宗門,對這些也不是很了解。
偶爾回來碰見玉清師叔時,只覺得曾經意氣風發的美男子頹廢不堪,鬍子拉碴,再不復當年模樣。
說來,她雖修行數千年,因為休眠的緣故,對於好些事兒都茫茫然。
且她心中沒有什麼大道理,再高深莫測的話也說不出來,眼下見他傷心得厲害,只伸出手指揩去他的眼淚,道:
「只要內心向善便好,這世上,也並非所有的魔修都是壞的。」
他懵懂的眼神里一片茫然,「向善?」
「對,向善。」
她扶著他躺下,自己拿了被子躺到地上,打了個哈欠,「放心睡吧,有我在,以後沒有人能夠殺得了你。」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道:
「大師姐會永遠保護我嗎?」
花玥困得不行,隨口應道:
「會。
我會永遠護著你,絕不會叫人欺負你。」
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聽到有人輕聲道:
「我以後也一定會對師姐很好很好。」
蒼梧峰自此多了一個人,多了一間屋子,多了一盞燈。
起初花玥也沒怎麼在意。
她那時時常的利用時空鏡想要去一萬年以後的世界。
只是每次時間上總有偏差,是以每個月有二十天的時間都不在蒼梧峰上。
後來她發現自己不管什麼時候回去,屋檐下那盞靠靈石驅動的氣燈永遠都亮著,第二天起來,屋子的桌子上永遠都有一份熱乎乎的早飯。
他沒有辟穀,喜歡吃東西,不管花玥吃不吃,總喜歡留一份給她。
有時候花玥吃了,他看著似乎很高興。
後來慢慢地,原本只有去人間才吃東西的花玥也養成了吃飯的習慣。
而且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總是將屋子裡打掃的乾乾淨淨,甚至還在院子裡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
這樣的日子久了,花玥竟然覺得蒼梧峰因為多了一個人反而多了幾分煙火氣。
就連鏡靈也很高興,就是覺得他話少了些,性子孤僻了些。
花玥以為他本性如此,直到有一次外出回來,聽說他將同門一個差不多年齡的師弟給打了,那時才知道,原來整個微塵宗的人除了歐皇師尊,大家都不喜歡跟他來往。
他們都覺得,遲早有一天,他會因為體內流的魔血而發瘋。
打架的起因是那個小師弟提到了他的母親,說他的母親是個瘋子,他遲早也一樣。
花玥趕到的時候,一向內向孤僻的少年身上臉上都是傷,見她來了,眼睛驀地紅了,轉過臉去。
花玥原本想教訓那個師弟幾句,誰知他被打的更慘,腫得跟豬頭一樣,門牙都掉了一顆。
他一見到花玥,哇哇大哭。
花玥掏出不少的靈藥給了小師弟,才從他的眼淚里解脫出來,領著他回了蒼梧峰。
她不懂人類之間的感情,什麼沒問,他亦什麼沒說。
後來除了必要的早課時間以及宗門內一些集體活動,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蒼梧峰上自己修煉。
每每花玥瞧著他一個人在院子裡侍弄花草,或是拿著一把木劍修煉,心裡總是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