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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顧曦被麻醉過去,意識陷入一片虛白中。
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曾經少年時的地獄般的日子,他已經很久沒回憶那些往事了。
在那裡,他被灌輸的觀念從來只有弱肉強食,想要維持一個人的尊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喜歡爭鬥、喜歡鮮血、喜歡看低賤的人類被他們的「寵物」撕咬的無處可逃的樣子,然而他們會哈哈大笑,爽快地掏出一疊鈔票扔到角斗場中。
儼然一個個紳士的屠夫。
他初到那裡時,仍舊喜歡直挺挺的站立,直到那一頭比兩個他還要高大的獅子將他的手臂骨咬碎的時候,他終於倒下了。
手臂,是他第一個被鋸去的肢體,因為他輸了,證明他的手臂太弱。
那時,那個為他安裝金屬手臂的人平靜的對他說:後背挺得這麼直,你真以為換上這玩意兒,你還當個人啊?
這一句話,輕易地擊碎了他所有為人的驕傲。
活下去,才是這裡唯一的準則。
一條低賤的「奴隸」的命,死了也是低賤的,並不會因他站著還是跪著而又分毫詫異。
而只要高貴,哪怕是獸,也可以讓那些人乖乖跪下。
粗糙的電鋸不斷的嘶鳴著,落在他的手臂上,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骨頭被生生鋸斷,血肉一片模糊。
可是,很奇怪,並不痛,反而帶著點點酥麻,像是被人輕輕撫慰著,驅散了夢裡的寒……
顧曦猛地睜開雙眼,眼中陰冷的像是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一樣。
看見眼前熟悉的房間時,他逐漸回過神來,這是他的房間,而手臂……
顧曦微微垂眸,一隻女人的嬌小的手正蜷在他的掌心裡,另一手則在輕輕地撫摸著他手臂的金屬骨骼,動作很輕柔,和夢裡的酥麻一模一樣的感覺。
就像……有人在撓他的心臟一樣。
顧曦皺眉,指尖不覺動了下。
撫著他手臂的手一頓,姜斐僵了下,繼而立刻抬頭。
「你醒了?」聲音中滿是驚喜。
顧曦抬眸,一眼便望進一雙亮晶晶的眸光里,那雙眼像是鑲了碎鑽一樣,在一片白的房間內,熠熠生輝。
他不覺避開了那樣的目光,低下頭看了眼她仍抓著自己的手。
姜斐不解地順著他的目光看來,下刻猛地反應過來,飛快將他的手鬆開:「抱歉,只是剛剛你似乎夢見了不好的事情,手攥的很緊,手臂處被金屬抵的有些滲血,我不放心,便讓你捏著我的手……」
越說,她的聲音越低,最終低下頭去,耳朵通紅,再說不出什麼話了。
顧曦凝望著她的手,她手背本雪白的肌膚上,被他攥出了幾道血紅的印記,久久未能消散。
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姜斐手指蜷了蜷,將手背在了身後:「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適?」
顧曦收回視線,下秒陡然想到什麼:「我睡了多久?」
姜斐:「兩天一夜。」
顧曦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臂有沒有新增的針眼。
姜斐卻像是知道他在做什麼一樣,忙道:「這幾天一直沒有給你注射鎮定劑。」
顧曦身體定住。
他很清楚姜斐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代表著自己真的拜託了鎮定劑,真的實現了對排異造成的疼痛沒有感覺了……
「怎麼樣?還會不會痛?」姜斐見他不語,再次追問,「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哪裡還在痛?千萬不要自己憋在心中……」
顧曦抬頭看向姜斐,滔滔不絕的話里,滿藏著顯而易見的關切。
只是,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這幾日沒見,她似乎瘦了些,臉色蒼白,人也虛弱了不少。
「不痛。」他突然開口。
「你放心,一定會找到讓你不再痛苦的辦法……」姜斐還在說著什麼,下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顧曦抿了抿唇,再沒有說話。
姜斐卻笑了起來:「我聽見了,你說不痛對不對?」
顧曦凝望著她的笑,就像前幾日因他一句「沒感覺」就一次不出現的人不是她一樣,思及此,顧曦冷淡垂眸:「嗯……」
話沒說完,顧曦眼前一暗,姜斐上前猛地衝上前抱住了他。
一個大大的擁抱。
顧曦為了避免倒下,手下意識地撐住了她的腰身,卻在一瞬間頓住。
她果然瘦了很多。
「太好了,」姜斐的呢喃聲傳來,「太好了……」
不知多久,門外傳來腳步聲。
姜斐反應過來,飛快放開顧曦,低著頭站在一旁。
下秒,敲門聲果然響起,科研人員在例行察看,等到好一番檢查儀器數據後,只讓他這幾日好好注意休息,紛紛離去。
姜斐仍站在原地,看見那些人離開後,方才低聲道:「這幾天你要好好休息。」
顧曦看了眼自己的指尖,莫名還能想起剛剛擁著她腰身的感覺,只是聽見動靜就飛快鬆開他,倒像是他見不得人一樣,他皺了皺眉:「嗯。」
「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姜斐默了默,像是鼓足了勇氣開口。
顧曦看向她。
「過幾天你能陪我出去一趟嗎?我保證不離開你的視線,只是……我想去做一件事。」姜斐說著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