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一人一狼在水中嬉戲打鬧,將一身的寒氣和數月的苦難全都洗淨。
六個月後,山間空地上建起了木屋,圍了一塊籬笆院子,一畝三分地,種了新鮮時蔬,籬笆圍欄上已經爬滿了牽牛花,外頭草地上開著一片一片的野花。
密林間升起一道炊煙,山下海岸邊,黑衣少年背著竹簍踏過沙灘向山上走去。
晚歸的漁民提著漁獲互相打趣,衝著少年喊:「小郎君,跟你住一塊兒的姑娘是你什麼人啊?」
楚玄低頭思索,不答。
五大三粗的男人們笑著起鬨,「長得那麼漂亮還懂醫術,是你姐姐嗎?」
聞言,楚玄停下腳步,轉頭正聲道:「她不是,我跟她……我們……」聲音越來越小,不知道該怎麼說。
見了楚玄的反應,男人們長吁一聲,「哦——原來是你的心上人啊,準備什麼時候成親,別忘了請我們喝喜酒啊?」
心上人?成親?
楚玄臉色微紅,不予置否。
第15章 15 變故
夕陽西下,籬笆上纏繞的牽牛花開的格外紅艷。
木屋與籬笆的狹小空隙中,花朝扶在牆邊,額頭直冒冷汗,止不住的咳嗽,血像流不干一樣從胃裡嘔出,剛翻新過的地被血水浸染,手指扣在牆上,許久才鬆開。
用清水沖干臉上的血跡,耳鳴目眩,花朝緩了好一會,視線才清晰。熟練地用黃土覆蓋血跡,栽上香氣濃郁的花草來掩蓋血腥氣,回到廚房接著忙活。
太陽剛落下去,楚玄回來了。花朝聽到他的腳步聲,開心地出門迎接,下台階的時候小腿抽了一下,一腳踩空。
楚玄眼疾手快,上去扶住她,「小心!」
花朝靠著他的身體保持平衡,傻笑著摸摸他的頭:「我看見你回來太高興了,走路都走不穩了。」
熱乎的手掌在他頭上來回撫摸,手指穿插在發間,玩耍一般撥弄他束髮的髮帶。楚玄神色微恙,兩隻毛絨絨的耳朵忍不住冒了出來,乖順的伏在腦袋上引她來摸。
一雙耳朵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看著黑漆漆的挺嚇人,但摸上去又軟又彈,手感極佳。花朝被他可愛的樣子逗笑了,捏捏他的耳朵,微笑道:「都多大了還跟我撒嬌,你快去把東西放下,我去盛飯。」
「嗯。」楚玄鬆開她的手臂,走進屋裡放下竹簍。
吃飯的時候,楚玄想起回來路上漁民們問他的事,頗為在意,裝作不經意地問她:「朝朝,咱們在這兒也住了一段時間了。如果別人問起我們的關係,我該怎麼說?」
花朝隨意道:「就說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弟,我不嫁你不娶,咱倆搭夥過日子。」
在這山上生活安逸,與世隔絕,山下的村民淳樸善良,他們也偶爾下山與人易物。只是此處在人界與妖界的交界邊緣,雖少見妖物來擾,村民們仍舊很恐懼妖物,盛大的節日上還會有斬妖儀式,與妖界涇渭分明劃清界限。
花朝並不限制楚玄與外人的接觸,只是妖的壽命很長,且不被世人接受,所以,她並不讓楚玄在人前顯露真身,更不會贊成楚玄與凡人女子結親。而她自己也沒有多少時間了,不打算拖累其他人。
一個長命千歲,一個時日無多,眼下這樣安穩的歲月能過幾年算幾年。
楚玄不知她心底多番考量,只知她願與自己朝夕相處,沒想過接納別人,心中竊喜,同時也生出些不滿足來:既然都同寢同食了,為什麼朝朝不同他成親呢。
沒多久,他便知曉了答案。
夫妻成雙,生死與共,姻緣天定。可人與妖生不同時,死不同穴,何來生生世世,何來情深義重。
身為妖的他連真身都不敢在外人面前顯露,又如何配得上她。
——
賞過春花秋月,夏蟬冬雪,四季輪轉,一年半轉瞬即逝。
花朝下山替人看診時,從漁民們口中得知東霂國主一統人界,正準備與妖界協談。而昭陽在戰爭中被奪去了大半領土,最後成了東霂的附屬小國。
是是非非,她也說不清楚。
秋意綿綿,今天的看診結束後,花朝去海邊散步。
山間吹來的風從她身邊奔向海面。她的身體消瘦了許多,這幾日懨懨的飯都吃不進去,前幾年在地牢、漠川受的傷,在身體上愈發明顯,骨寒肉痛,她時常在半夜被痛醒。
解讀天象窺探天意會折壽,上一任神女三十歲就香消玉殞了。外表依舊如常,內里卻已經病重難愈了,即便她不受這些傷,也註定活不了多久。
花朝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只是……放不下楚玄。
她死了,楚玄該怎麼辦呢。
他不會察言觀色,對外人還那麼冷淡,如果她走了,楚玄孤零零一個人在人界要怎麼活下去。
憂思憂慮時瞥見狹長的海灘上有一個人影,花朝慢慢靠近,又驚又喜,「國師!?」久逢故友,欣喜萬分。
身著素衣的男人轉過身來,微笑:「溪元,好久不見,我已經不是國師了,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那柳玉,你怎麼會在這兒?素心還好嗎?這麼多年沒見,你都在忙什麼?」花朝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太陽快落山了,花朝請他去家裡坐坐,一邊吃飯一邊聊。
柳玉看向山上密林,搖搖頭,「我就不去了,如果可以的話,你明天再來這裡,我有事要跟你說。」說罷,又特意叮囑她,「我在這兒的事,只能你自己知道,好嗎?」